第164章 第七十章(新品种之下中)_如此多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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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第七十章(新品种之下中)

  李烬之比个噤声的手势,眼神向帐外一瞟。秋往事会意,立刻冲外头喊了句:“十丈。”

  守在外头的侍卫明白是着他们退出十丈外守护,不得令人靠近之意,隔帘应了一声,当即去了。

  李烬之赞许地点点头道:“这支兵是中洲虎陶端将军带出来的,也堪称天下劲旅,你使着可还顺手?”

  “顺手。陶将军亲自吩咐过,大小将领都很配合。”秋往事顺口答着,忽省起不妥,顿了顿,陡然叫道,“五哥!”

  李烬之有些促狭地望着她,笑道:“怎了?”

  秋往事绕着圈前前后后打量他半晌,在他面前站定,面上仍有些震愕之色,瞪着眼道:“你、你怎地就这么出来了?”

  李烬之摊手笑道:“那你要我如何出来?从天而降,还是裂地而出?”

  秋往事将帐帘揭开一道缝向外瞟了瞟,埋怨道:“你也不先打个招呼让我准备准备,刚才那声也不知让人听去没有,装死都装到这份上了,万一露了行迹岂不糟糕。”

  李烬之故作无奈地叹道:“可不是,怎奈有人说我再不出来便要撂挑子不干,我一紧张,只好巴巴地出来了。”

  秋往事面上一红,讪讪道:“我随口说说罢了。”说着瞪他一眼道,“你既然回来了,还一路跟踪,怎不早些出来见我?”

  李烬之盯着她不语,半晌方叹了口气,一步步走上前,伸臂拥着她,头埋在颈窝处深深吸着,含含糊糊道:“你以为我不想么?”

  秋往事浑身也顿时软了下来,密密地贴着他,低声道:“我也想。”

  李烬之转过头,正欲吻她,忽被她抵着胸口推住,不由一愣,抬眼看去,见她一双眼清亮亮地望着他,似笑非笑地,含着些审问的意味。他自知其意,轻叹一声,老实地举起双手退开一步道:“好吧,咱们先谈。”

  秋往事满意地比个请的手势,与他一同在帐中方几边席地坐下,先上下打量一番,只见虽是瘦削了些,可神态气韵分毫未改,如此相对而坐,只觉亲近得仿佛从未分开,哪里有季有瑕所言“见了便知”的异状。她心下先定了几分,面上却不减兴师问罪之意,目中含威地睨着他道:“先说说米狐兰吧。”

  李烬之摆出一副愁苦之色,叹道:“我可是在赵先生那儿打听了你不生气才敢过来,到底还是躲不过。”

  秋往事轻哼一声道:“生不生气,便要看你编得圆不圆了。”

  李烬之见她面色虽冷,却觉出她心下平静,知她确实并未生气,也觉感动,便不再玩笑,正了正神色道:“要说米狐兰,先得从杨宗主说起。”

  秋往事心中一凛,下意识挺直了背脊,紧声道:“果然是这老狐狸搞的鬼?”

  “若不是他,天下也未必还有人能同我搞鬼。”李烬之冷哼一声,面色发沉,咬牙道,“这一次,真是险些叫他搞成。”

  秋往事难得见他这般如临大敌的神情,虽知事情已过,仍不免紧张起来,急问道:“他对你做了什么?可是想杀你?可是下了毒?”

  “他堂堂宗师,倒还不至滥杀。”李烬之摇头道,“你莫忘了他兼修三法,要人低头,尚用不着打打杀杀的手段。”

  秋往事一惊,叫道:“人我法,傀儡术?他制着你娶米狐兰?”旋即又摇头道,“也不对,人我法就算到了傀儡术的境地,也只有一时之效,施术者枢力一断,受术者便立刻清醒。就算他功力深厚,又有同息法之辅,枢力真能源源不绝,可人我法不能凭空施展,需借助碧落丝,他总不能天天同你拴在一处寸步不离。”

  “不错,傀儡术只能制人一时。”李烬之点头,“若要制人一世,需要更高的修为。”

  秋往事皱眉想了想,疑道:“傀儡术已是人我法最高造诣,纵然到了一品,仍脱不出一时之限。若再要往上,那便只有神迹了。”

  “世间难道没有神迹?”李烬之道。

  秋往事微微一怔,旋即醒悟,低呼道:“十二天木?”

  李烬之指指后脑,笑道:“他往里面插了根人我天木针,我如今有个神迹脑袋了。”

  秋往事吓一大跳,立刻到他背后去看,一面连声问:“真、真的插进去了?那、那你现在如何?可要紧么?可有事么?可……”

  李烬之转身拉着她手,笑道:“你放心,我这不是好好的,杨宗主插针技术可是好得很,虽是木针入脑,却居然一点妨碍都没有。喏,你身上也插着好多根呢,可有感觉?”

  秋往事几乎忘了自己身上也插满了木针,经他一说,倒略微放心,又见他确实神色如常,不似有何病痛,才舒出一口气,问道:“人我针插在常人身上是何效用?我只道不过是留给神子速成用的,难道不是?”

  “自然不是。”李烬之道,“十二天木各有其用,只是记载极少。你中不二针后,我翻过不少书,总算有些大致了解。这人我针的效用,便是能制人一世。”

  秋往事想了想,点头道:“十二天木天生便带枢力,无穷无竭。这针埋在脑内,不开颅破脑取不出来,若插入时便灌注指令,想来确实能一世制人思维。”

  “不错。”李烬之赞许地点头,“他插进我脑中的指令,便是要我娶米狐兰。他心心念念便是枢教不涉政,神子不嫁娶,因此费尽手段要把我们拆了。那日你刚走,他便来寻我谈,见我不肯,便动手强来。只要我娶了米狐兰,自然便同你掰了。”

  秋往事歪着脑袋看着他,半晌不语。李烬之被她瞧得奇怪起来,忍不住往脸上摸了摸,问道:“怎了?”

  秋往事伸长脖子凑到他跟前,眯起眼盯着他,说道:“我听说傀儡术再如何高明,若一味逆着受术者的想法,非要他做绝不能接受之事,却也不易成功,须得顺着他的心思,加以引导,一点点往偏里带,如此方易得手。天木针虽是神物,想来道理也是类似。老狐狸不命你直接休了我,却要你另娶她人,便是因为若要你休妻,你固是绝不愿意,若要你多娶一个,却不是不能商量的,五哥,你说可是?”

  李烬之一怔,忙举起手道:“冤枉啊,哪有此事。”

  秋往事轻哼一声,说道:“杨家满地跑的姑娘,老狐狸做什么不随便挑一个塞给你,非要选米狐兰?哼哼,你敢说你不是对她多少存了些特别心思?”

  “我自然敢。”李烬之哪敢有半点犹豫,断然答道,“他选米狐兰,想来是知道我有和燎的意思,这才因势利导。再则永宁太子联姻燎邦,这是何等轰动大事,自然眨眼便传得举国皆知,你更易受影响,我也更难反悔,用心可谓险恶,只是他想不到我们情比金坚,终究没着了他的道。”

  秋往事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问道:“你现在还预备娶她么?”

  李烬之立刻斩钉截铁地答道:“当然不!”

  秋往事倒有些奇怪起来,狐疑地盯着他道:“你的针可还插着呢,如何能违抗?”

  “你放心,他下的咒已被解了。”李烬之眨眨眼,笑道,“你的飞醋也该喝到头了。”

  秋往事瞧他状态,早知他定已破解,这会儿听他亲口承认,却仍觉松了口气,问道:“如何破的?”

  “说起来,一半靠他自己,”李烬之轻叹一声,似也颇觉侥幸,卷起袖口,露出里面的鲜红内甲,接着道,“一半,便靠你大哥哥送的这救命宝甲。”

  秋往事一愣,讶道:“碧落甲穿在身上,还能管脑子里的事?”语声忽地一顿,神情古怪地望着他道,“五哥,你该不会把方圆丝也塞了一团到脑袋里去?”

  “你道我脖子上顶的是个麻袋,想塞便塞么?”李烬之啼笑皆非,轻咳两声道,“这件碧落甲,自然挡不住入脑的天木针,却能挡住杨宗主的人我法。”

  秋往事疑惑地皱眉道:“这有何用?他又不以人我法制你。”

  李烬之眼中微光一闪,冷哼道:“我岂会乖乖地任天木针插进脑中?他自然须先以人我法制住我才行。就是这一步,给了我反击的机会。”

  秋往事眼中一亮,说道:“他的碧落丝缠上你,受碧落甲反弹,反叫他自己为人我法所制。”

  “不错。”李烬之点头,“最妙的是,人我法制人于无形,受制者往往并无所觉。因此他被我做了手脚,自己却并不知道。”

  秋往事大觉有趣,兴奋地问道:“你让他做了什么?”

  “这正是精彩所在。”李烬之提到此节显然有些得意,“首先,我未打算与杨家破脸,因此不能杀他;其次,我只能制他一刻,若趁机逃脱,他事后察觉必定仍会另出他策,我逃得了一次,未必逃得了两次三次。因此为绝后患,他要做的事,我仍让他做成,只是做法稍稍要他更改。”

  秋往事已不耐烦推想,急着问道:“怎样改?”

  李烬之微微一笑,问道:“你可知道,傀儡术用起来其实十分危险,因施用之中施术者与受术者两心合一,若受术者心思不稳,出了状况,施术者便可能受到牵连,稍有不慎,便可能两人皆陷入痴呆浑噩,或是癫狂错乱,谁都难以自拔。且与自在法相同,功力越高者,越易遭受反噬。因此越是修为高深的人我士,越有一个习惯,便是在施术时必会留下一个契机,称为回天咒。无论施术者或受术者陷入迷乱,只需听见这咒文,便能清醒过来。咒文为每个人我士自己秘定,因既是此人的救命之符,又是他术法的破解法门,所以除去最亲近者,绝不会泄于他人。”

  秋往事恍然大悟道:“老狐狸这回用天木针,原本绝不会反噬到他身上,可是这回天咒的习惯早已根深蒂固,因此他还是留了。你只要一听咒文,便自然能清醒过来。你可是要他把咒文告诉你了?”

  “不。”李烬之摇头,笑得愈发得意,“受制于人我法者尚且难以自觉,何况天木针。我一旦中针,绝不会知道自己被人动了手脚,更不会想起去念什么回天咒。当时时机稍纵即逝,也不容我留书托付他人,因此纵然知道了咒文也是无用。”

  秋往事急得跳脚,连声催问:“那你到底做了什么?”

  “我让他把回天咒改了。”李烬之眼中光彩湛湛,“改成了我不必特意去念,也迟早定会听人念起的三个字——秋往事。”

  秋往事一怔,“嗤”地笑道:“你怎不用李烬之?”

  “当时转瞬之间,哪容得挑挑拣拣,最先想到什么便是什么。何况,”李烬之故作无奈地叹一口气,“如今李烬之三个字可及不上秋往事响亮,若选了这个,可不知何时才能破咒啦。”

  秋往事眨眨眼,说道:“是了,如此说来,你未听到回天咒前,还是真的被他制了心神。”

  李烬之点头道:“这便又是此法一个好处。你的名字我固是迟早会听到,一时之间却也未必恰好有人在我面前提起,因此我必有一段时间,确实受制于天木针。杨宗主入微法造诣高绝,我是否清醒,他一眼便知,绝非装疯卖傻可蒙混过关。而我一开始是当真中了招,他自然绝不怀疑,待双头堡会后,便放心回凤陵去了。”

  秋往事瞟他一眼,凉凉道:“你便是在双头堡会上提出联姻?”

  李烬之干咳一声,举起双手笑道:“这是天木针之力,与我本心绝无关系。”

  秋往事觑他半晌,不置可否地轻哼一声,说道:“你先说说,你几时才解了咒的,那之前同米狐兰都做了些什么?”

  “我连见都没见到她,能做什么。”李烬之一脸无辜地答道,“从头到尾我只同米狐哲在谈,米狐兰留在后头料理灾民,并未去双头堡。”

  秋往事皱了皱眉,问道:“你忽然提出联姻,米狐哲便不起疑?”

  李烬之道:“我当时凡遇与联姻相关之事皆觉理所当然,因此未觉不妥。事后想想,他确实太过爽快了些,以他心思之深,不应如此。所以我想,恐怕杨宗主与他私下通过气,给他透过底,至于是否还有更深的交易,便不得而知了。”

  秋往事冷哼一声,忿忿道:“杨家到底是想怎样,还嫌折腾得我不够惨,什么神子护卫,不指望他们护,不往死里害我便谢天谢地了!早知道当初宁可落在燎邦手里都不去投靠凤陵!”

  李烬之无奈叹道:“北疆稳固,凤陵不孤两处始终绕不开,咱们迟早啃上这块骨头。何况杨宗主看来早已知道你的身份,咱们不去找他,他也未必不主动找上门。好在如今他应当尚不知道我已解咒,咱们便算占了一招先,日后或许可以利用。”

  秋往事心中一动,说道:“你改了他的回天咒,他最难应付的人我法在我们面前不就废了!”

  李烬之摇头道:“岂有这等好事,我借碧落甲反制,不过一时之效,枢力一断自然便废了,只让他临时改了这一回,今后他用的自然仍是自己的咒文。”

  秋往事懊丧地一捶桌案道:“可惜了。十二法中最不光明正大便是这人我法,能趁机废了多好。若我的自在法能用,谁管他什么人我我人,只是……”说着不免又闷闷起来,想着占据永安后便可随意翻阅各处藏书,亦可从容打听父亲当年情形,总算稍觉安慰,抿了抿唇道,“待我的枢术回来,先把你脑袋里的天木针揪出来,总插着也怪不踏实。”

  李烬之摸了摸后脑,笑道:“这倒是无妨,若□□,便蒙不了杨宗主了。”

  秋往事问道:“这场戏,你还预备如何唱下去?”

  李烬之摇头道:“我亦尚无打算。如今米狐兰跑到风境来,那是正好,我也有借口回来。她秉性倒颇正直,亦有体恤百姓的仁心,未必不可争取。我猜她既是为了逃婚,应当会来寻你,若果真见面,倒是可以一谈。”

  秋往事微微一怔,讶道:“米狐兰跑到风境来了?”

  李烬之点头道:“不错,我已吩咐融洲风洲留意她动静,近日应当便有消息。”

  秋往事心下忽地一动,问道:“五哥,你到底什么时候才听人提起我名字破了咒的?”

  李烬之眼神微微一动,说道:“是与米狐哲谈起联姻时,他问起你。”

  秋往事眼一眯,说道:“是么?先前你可说与米狐哲谈时只觉理所当然,并未觉得不妥呢。”

  李烬之面色微变,吱唔道:“这个……”

  秋往事盯着他道:“你也别说是六哥有瑕,他们可不会连名带姓叫我。也不会是裴初,他最恨燎人,若然在场必定反对联姻,你们能谈得成,定是在他离开之后。剩下的皆是些不相干的,燎邦虽大,要听一句我的名字,还真未必容易。”

  李烬之无话可说,知她已大致猜到,只得叹了口气,老实交待道:“我招了,是回到风境见了宋将军之后才听他提起。”

  秋往事面色一冷,怒道:“所以你回风境,不是来寻我,是来追米狐兰!若不是老婆跑了,只怕你一世不记得回来呢!”

  李烬之讪讪笑着欲伸过手去拉她,却被她一把拍开,只得苦下脸,喊冤道:“我当时是身不由己,根本不知自己做些什么,一清醒之后,可不就立刻赶来找你了。”

  秋往事冷哼道:“哪儿来的立刻,你不还先去赵大人那儿探了底,又躲躲闪闪地不肯出来,不是我逼你,指不定藏到什么时候呢。”

  李烬之叹道:“见你一面岂有这么容易。你整日多半时间同兵士将领混在一处,又没日没夜赶路,几乎没有独处的时候,护卫又颇严密,实在难寻机会。我又不能露了行迹,只得暗中跟着,一路偷偷摸摸,风餐露宿,吃不饱又睡不足。好容易待到夺下白岚城,我趁着城中交接混乱,先留一封信给你,为防旁人看见,不好多说什么,只以谋士口吻要你放缓行军,想你认出我暗语,自然知道我已来了,定会安排机会让我出来见你。哪知你不仅不安排,反而二话不说连夜拔营便走,一跑上百里。我好容易追上,便听见你说要甩手不干,哪敢再不露面,便也管不得风险不风险,寻个空子硬钻进来啦。”

  秋往事见他果然形容瘦削,颇见憔悴,顿时心软,也觉自己着实太过冲动,却哪肯承认,轻哼道:“谁让你又要娶老婆,又一封信都没有,害我担心好久,吃些苦头也是应该。”

  李烬之挨过去笑道:“赵先生可一个劲儿夸你临危不乱,有气度,有定力,不是寻常女子呢。”

  秋往事颇觉得意,面上虽还绷着,嘴角已轻轻翘了起来,扭头道:“那是装的。”

  “我知道你是真的。”李烬之笑望着她,眼神渐深,低声道,“只是你虽大度,累你担心却是我的不是。往事,这几日委屈你了,对不住。”

  秋往事见他认真,倒觉不好意思起来,挥了挥手,讪讪笑道:“好在咱们都走过来了,没出什么大乱子,有此局面,已是万幸。这笔账该记在杨老狐狸头上,咱们回头同他慢慢算。”

  李烬之点头道:“此事以后再说,眼下先顾永安。你赶紧传令下去,这几日别走了,就在这儿歇一阵,等大哥那头赶上来再说。”

  秋往事神色一肃,说道:“你真的要我缓行?咱们先一步入城,才有主动。”

  “正因如此,才要缓一缓。”李烬之道,“你且想想,若咱们占尽主动,大哥会如何?他如今虽称支持永宁,却毕竟未明确奉我为主,说是清君侧也未尝不可。一旦瞧着情势不对,他随时可能站回朝廷那边。只有把这份主动让给他,叫他以为大势已尽在掌中,他头脑发热之下,才会走捷径,借永宁名号,直接踢开皇上,自承大位。而这步一走,他便是我瓮中之物。”他微微一顿,深深望着秋往事,沉声道,“其实不止他想取捷径,我也想取捷径,我不想再等了。我答应过你九月平天下,往事,我记得的。”

  秋往事怔了怔,心下倒并无多少激动兴奋,只是暖暖地软了下去,神色也柔了起来,眼中泛着一层淡淡的光,轻声道:“五哥,不过玩笑话罢了,你不必太过勉强……”

  “谁说是玩笑话。”李烬之一挑眉,眼神认真而又热切,深敛的激荡情绪便无所遮掩地露了出来,“往事,你嫁我之后一路辛苦艰难,我既未让你过什么好日子,也从未给过你什么,至少这个愿望,我无论如何总要替你达成。也不止是为你,百姓苦于战乱已多少年,多少心愿难偿的游魂羁留人间,今年碧落节,我要还天下一个解脱。你放心,此间并无勉强,我已想了很久,只要得回朝廷,大哥也好,裴初也好,我都愿一谈,也愿意让步,不是什么事都得以刀兵解决,干戈之争,能少一场便少一场。”

  秋往事心中一动,说道:“你是想……”

  “不错。”李烬之点头,“也许九月之内尚不能天下归一,尽去忧患,可我希望这回攻永安,是天下最后一场仗。”

  秋往事怦然心动。她久历战场,早已惯了腥风血雨,原本从不惧怕刀兵,反而如鱼得水。可近几个月来连番变故,亲友反目,勾心斗角,连自在法都失了,似乎无论如何奋力挣扎,前方永远是更多的磨难,更多的艰险,不知何时才是尽头,渐渐着实了生了疲敝厌倦之感,当日俾睨天下的飞扬意气似也消磨在日复一日的苦心孤诣中,愈来愈模糊得难觅踪影。平日里身心俱不得闲,倒也无所察觉,此时听他说经年战乱或许终结在即,心底陡然涌上的松快雀跃,却连自己也吓了一跳,一时只觉胸中激荡,不能自已,鼻尖堵堵的发酸,几乎要落下泪来。

  李烬之见她低垂着眼,胸口起伏,双手紧紧握拳也压不住轻微的颤动,也不由愣了愣,旋即心中一酸,倾身拥着她,低声道:“往事,辛苦你了。”

  秋往事放松身体,闭目在他肩头靠了片刻,低喃道:“五哥,我真佩服你。”

  李烬之微微一讶,问道:“怎么?”

  秋往事挪了挪身体,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半靠在他怀里,仰头望着他道:“我原本以为在释奴营中早已历尽天下最艰险悲惨之事,以为天下只有我最苦,我最难,更以为经过这些,世上再无什么险阻能动我心志,阻我步伐,我不管想向这天下要些什么,皆应当是信手拈来。可最近越来越知道,刀剑相拼、血肉搏杀,所争不过一息之存,虽亦不易,却远不是最难。最难的是在朝不保夕之下,仍可不忘初衷,矢志如一。惶惶乱世,众生皆苦,能活下来的,即便是普通百姓,又有哪一个不是千锤百炼的英雄,我本与他们也并无多少不同,就算武艺再高,也终不过随波逐流,沉浮于世而已,又凭什么立于众人之上?若不是知道有你在前头撑着,我恐怕早已放手了。你十几年来隐姓埋名,惨淡经营,其艰难渺茫,想必更胜战场搏杀,我不能想象,要有多少勇气、多少定力,才能不绝望,不放弃。”

  李烬之也似出了神,半晌不语,许久才低低一叹,微微笑道:“往事,你可知我与你的区别何在?你生于边陲,长于山野,自幼少见繁华,因此纵有肃清天下之志,终究说到底,所求除去一己安宁,便是一偿心中对你姐姐的亏欠。如今你姐姐心愿已了,你萌生退意,也是情理之中。可我见过盛世太平,见过物阜民丰,我知道若无战乱,这天下可以美妙到如何地步。我自幼所习,皆是如何强国,如何安民,只要让我坐回皇位,我便能还天下繁华鼎盛。我虽也只过过十一年太平日子,可童年所见,历历在目,我想重见那光景,往事,你不想么?”

  秋往事眼中闪着光,映着他目中湛湛神光,也似有无限憧憬,点头道:“我想。”

  李烬之低头望着她,目色极深,似浓得化不开,俯下身与她额头相贴,说道:“往事,当日我说过会带你上千秋壁,这话错了。该是我请你,陪我上千秋壁。”

  秋往事深深望进他眼中,低声道:“好。”

  李烬之只觉她气息掠过鼻尖,蹭得心头发痒,见她双唇近在眼前,当即低头吻了下去。

  秋往事闭着眼与他厮磨片刻,忽觉他正解她腰间衣带,不由一惊,忙按住他道:“五哥,不行,这儿是军营,不是家里……”

  李烬之哪里理会,索性翻了个身半压着她躺下,一面在她面上颈上吻着,一面含含糊糊道:“咱们哪回是在家里。”

  秋往事仰面躺着,只见薄薄的帐壁随风鼓荡,帐顶更留着个透光透气的开口,不免大觉羞窘,又不敢挣扎,只能勉强推着他,急道:“五哥,外头有五千人!你、你还要装死呢!”

  李烬之眼也不睁,随口道:“都在十丈外,听不见。”

  秋往事虽也心知肚明,可此时只觉四下寂然无声,似乎五千双耳朵都盯着帐内动静,哪里安得了心,百般不如意下,蓦地大叫一声:“侍卫长!”

  李烬之吓了一跳,只道她要叫人进来,不由停了动作,咬牙切齿地盯着她。秋往事却忽伸出双手圈着他颈项,笑盈盈地望着他。

  守在十丈外的侍卫长听得呼唤,未得吩咐也不敢靠近,便隔远高声应道:“将军有何吩咐?”

  却听帐内道:“击鼓,唱战歌,没我吩咐不得停下。”

  侍卫长怔了怔,想来是激励士气,便应了声“是”,便命人敲起战鼓,领着一班侍卫雄赳赳气昂昂唱起战歌来。初时还唱得甚是嘹亮带劲,引得其余不明所以的兵士也一队一队地跟着唱起来,歌声震天动地,和着鼓点,煞有气势。可唱了一轮又一轮,始终不见秋往事给出停止的命令。众兵士唱得累了,纷纷停下,仍旧各自忙碌去。歌声渐渐低微,很快只剩主帐外一圈侍卫仍声嘶力竭地伴着疲软的鼓声唱着。侍卫长唱得口干舌燥,心中暗暗腹讳这秋将军指挥失度,白白损失了刚刚凝聚起的士气。可嘴上却不敢停下,一面督促部下,一面仍带头半吼半叫地唱着。直唱到日晒当头,众侍卫早已面红耳赤,汗流浃背,雄壮有力的战歌也早已成了有气无力没腔没调的干嚎,帐内才终于传来一声“停”字。侍卫长如奉音纶,当即扯着嗓子大吼一声:“停!”

  秋往事听着这破锣般的嘶哑嗓音,不免又羞又恼地红了脸,团起李烬之的衣衫胡乱扔在他脸上,闷声道:“都怪你,瞧把他们累的。”

  李烬之大剌剌枕着胳膊半躺着,扯下蒙在头上的衣衫,懒洋洋笑道:“可不是我叫人唱歌。”

  秋往事怒瞪他一眼,匆匆整好衣衫,起身道:“不同你瞎扯,我得办正事了。”

  走到帐口忽停下脚步,搭在帐帘上的手悬在半空,呆呆地立定不动。

  李烬之见她神情凝重,也认真起来,穿好衣衫,起身问道:“怎么了,可有不妥?”

  秋往事转回身,肃容问道:“五哥,若让大哥先进城,卫昭和皇上会怎样?”

  李烬之眼神微动,想了想道:“明光院毕竟是枢教重地,江栾又顶着神子之名,只要他们死守不出,就算方宗主到了,也未必就敢硬来。只要撑得几日,我们也便到了。何况卫昭不是坐以待毙之人,既然走到这一步,应当留有后路。”

  秋往事微微皱眉,说道:“到时候兵临城下,外有大哥,内有临风公主,他们守着一座明光院,能有什么后路?那简居通裘之德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到时看大事不妙,谁知向着谁呢。”她低头踱了几步,忽立定道,“不行,他这次孤注一掷,都没同我商量,未必没有鱼死网破的打算。任他直接对上大哥,我无论如何不放心。既然你也来了,这里也无甚硬仗要打,干脆交给阿翊,我先去永安。”

  “这怎么行,就算阿翊能领兵,你这主帅无故失踪,哪里瞒得过去,必定传到大哥耳里。”李烬之无奈地轻笑一声,上前拉着她道,“老天还真是见不得我们呆在一起。罢了,你总得留在这里,既然不放心,卫昭那里我去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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