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80_燕尔新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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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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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俞嫣吓了一跳,猛地转头愕然望向姜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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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上亦是有些意外地向后退了半步。更别说在场其他人,无人不惊姜峥胆敢圣前杀人。

  “哥!”萨图雅凄厉地高喊了一声,直扑而来。

  姜峥握剑的手略转,让剑刃在萨其拉的胸腔内切割着他的心脏。又在萨图雅赶过来的前一刹,迅速收了剑。鲜血喷溅,溅脏了他整洁干净的衣衫,也溅起几许在他的面无表情的面颊,红得刺目。

  萨其拉的胸口鲜血如注汩汩涌出,再无止血的可能。

  姜峥盯着萨其拉倒下去的身影,确保无活命可能,他松了手,长剑落在砖石地面,轻弹了两下发出几道脆响。剑刃上的鲜血滴落,沿着砖石上的纹路慢慢流开。

  萨图拉哭着抱住萨其拉,用手使劲儿去捂哥哥心口的血窟窿,可是汩汩鲜血拼命往外冒染透了她的手,怎么也止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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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萨其拉瞪圆了眼睛,张着嘴却是一个音发不出来。疼痛让他痉挛,大胡子抖动了片刻,脖子一歪,倒在萨图雅的怀中,当场毙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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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萨图雅愤恨地转过头指向姜峥:“我要杀了你!”

  面对萨图雅的嚎哭和旁人的震惊,姜峥始终神色从容,他朝圣上跪拜主动请罪。

  “得赐良缘,无尚公主的谦卑,其为罪一。纵容手下于京中欺抢百姓,其为罪二。酒后失态惊扰郡主,其为罪三。面圣不尊口出狂言,其为罪四。”姜峥微顿,“臣妻被惊,怒火难压,斗胆替圣上诛杀此贼。还请圣上降罪。”

  俞嫣心口怦怦跳得很快。她盯着姜峥听他说完这些话,立刻从圣上身边离开,走向姜峥,于姜峥身侧一同跪下。

  怀荔站在人群里,紧张地盯着俞嫣和姜峥。出宫前皇祖母对她说的话教会了她不能冲动。她攥紧手中的帕子,只能暂且等待。可若父皇当真降罪,就算她没有本事求情,也要求一个同罪!

  一片安静,唯有枝头的知了拉长了音鸣叫着。当枝头的知了也哑了声,这份安静越发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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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上穿着午休时的常服,没有多少帝王威压,倒是更像一位寻常的老人家。至于他的神色,不见怒亦不见其他,令人猜不透。

  萨图雅将怀里没了声息的哥哥交给温塔勇士,她愤愤站起身,怒言:“我们兄妹二人心怀诚意为长谊千里迢迢来拜寿。没想到哥哥命丧今日!这就是你们中原人的诚意?还是你们这群中原人非要兵戎相见!”

  午后的阳光穿过枝杈,有些刺眼。俞嫣也不确定是不是看错了,竟然看见舅舅唇角盘起了一丝若有似无的浅笑。

  圣人未答萨图雅的话,而是转头询问身边的朝臣:“纵容手下于京中欺抢百姓是何事?”

  “启禀陛下!”臣子立刻一件件一桩桩说出这段时日温塔人在京中的为非作歹。

  萨图雅越听越不对劲。中原的官员为什么将他们这行人做过的大小事情记录得这样清楚?甚至连她的随从说过什么话都被一五一十当众复述出来。

  萨图雅看着一个个面容和善的中原人,却莫名觉得脊背生寒。这种感觉就像她小时候误入丛林被野兽盯着。

  “为何不早禀!”一直仁善的帝王忽然动了怒。

  帝王怒,所有人立刻乌压压跪了一地。

  圣上扫过这些温塔人,沉声:“自温塔一族归顺,念其习俗与中原大不相同,允其自治。竟使其日益骄纵,猖狂自大无法无天!”

  温塔谋士已看出今日这一遭早已入了中原皇帝的局,跪地请罪。可萨图雅被兄长当众遭杀的场景刺激,眼泪不止,仇恨交加,哪里还听得进去中原皇帝虚伪的指责!

  “从今日起,温塔改为州,不日命官员……”

  “这不可能!”萨图雅打断皇帝的话。她愤恨地往前迈出一步,怒言:“今日弑兄之仇不可忘!就算你们杀了我,我二哥三哥也会为我们报仇!”

  圣人并不怒,甚至眼底带着点笑。他点头,道:“兵戎相见非朕所愿。你可回家与兄长相商。”

  萨图雅挥手带着温塔人离去,园中侍卫相拦等圣上下令,圣人摆了摆手,让他们自去。

  萨图雅回头,再目光复杂地望了姜峥一眼,咬牙回头,大步往外走。

  圣人这才将目光落在跪在身前的姜峥,沉声道:“其罪虽诛,却不是你杀人的理由。即日起革去所有职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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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人微顿,亦觉得罚得太轻了些,再道:“再罚你姜家负责领兵镇压温塔余贼。”

  姜峥还未答话,远处的姜远忽然起身,大声道:“臣必不辱军令!”

  他早就看那些嚣张的蛮夷人不顺眼,起兵的折子不知道递了多少回,每次都被主和的声音压下去。

  跪地的朝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进行了短暂的眼神交流。姜远统领军中绝大数兵马。若真的打起来,本来就该是姜远领兵啊……

  俞嫣轻轻松了口气,下意识地转眸望向身侧的姜峥。见他垂着眼,脸上神色淡淡,没有什么表情。倒是他皓白的脸颊上溅的那几滴血,看着很碍眼。

  圣人午休没睡好就被吵醒,如今又在日头下站了这样久,他皱着眉,压了压额角。

  身边的机灵小太监赶忙说:“陛下,再回去歇一歇?”

  圣人点头,又看了一眼跪地的姜峥一眼,转身回憩房,再小睡片刻,然后再启程回宫。

  待圣人离去,跪地的臣子和侍女宫婢们才起身。

  姜峥起身后先扶俞嫣。跪得有一点久,俞嫣身子微晃了一下,结实地被姜峥扶住。

  “酿酿!”怀荔从一旁跑过来。

  她立在俞嫣面前,用一双发抖的手紧紧握住俞嫣的手。她喊了一声“酿酿”,便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望着俞嫣不停地掉眼泪。有感激感动,还有更多的后怕。

  俞嫣的心弦也一直紧绷着,见怀荔哭得像个泪人,她扯起唇角摆出一个抚慰的笑容,柔声:“怀荔会一直留在洛阳,我们七老八十还能天天见呢。只是不知道到时候没了牙还能不能一起吃酥山和甜引子。”

  怀荔破涕为笑。

  俞嫣也对她笑。她想伸手帮怀荔擦眼泪,却发现自己的手上不知何时沾了血,伸出去的手边悬在那里。

  血是哪里来的?自然是从身侧姜峥身上沾到的。俞嫣侧过脸,望了一眼姜峥衣衫上的血迹。

  怀荔便赶忙自己用手背擦眼泪。

  怀荔刚出现的时候,燕嘉泽就发现了她。相思苦,却只能忍着不上前。此时萨其拉丧命,他心里那颗重石落下一半。他从陈鸣衣口中得知一些姜峥的喜好,比如他极其厌恶血腥味。

  燕嘉泽迟疑了一下,走上前去,对怀荔说:“让他们两个先收拾一下身上的污渍,晚一些再说话也不迟。”

  “对对。”怀荔点头,“你们先回去洗一洗、歇一歇!”

  俞嫣说好,和姜峥一起往憩房去。她不仅要和姜峥收拾一番,也有话急切地想问姜峥。

  怀荔目送俞嫣和姜峥离去,收回视线时,猛地和燕嘉泽目光相撞。两个人安静地对视了片刻,又轻轻地相视一笑。

  还有朝臣未离去,人多眼杂,两个人朝一侧的南园走去。

  “听说你病了?”怀荔先开口寻问。

  “已经好了。”

  “真的?”怀荔停下脚步,转过身望着他。

  燕嘉泽亦停下,对她点头。他的“病”因她而起,若再无意外,也理该好了。他望着怀荔哭得又红又肿的眼睛,眸色慢慢深了下去,他像看着怀荔,又好像目光越过了她。

  怀荔感觉到了他的神情有一点奇怪。她蹙眉,问:“你怎么了?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可是瞧着你哭,心里不好受。”燕嘉泽微笑着。

  他从金榜题名的意气风华一朝遇了天大波折。那些圣贤书,那些他引以为傲的才学,在这场天塌了一样的波折下毫无用处。今日事了,方知自己遇到的巨大变故,在上位者眼中不过是小的不能再小的小事。

  从这一刻起,学子燕嘉泽才真正踏进官场仕途。

  那些以前从未谋划的官途,如深渊一样在他面前徐徐拉开帷幕。他开始拨云雾往前走。深渊之后,才是云端。

  “怀荔。”

  父皇的声音让怀荔吓了一跳,她寻声望去,这才发现父皇并没有回憩房,而是坐在不远处的一个凉亭里。

  怀荔和燕嘉泽赶忙上前行礼。

  “起来吧。”

  圣人看了怀荔一眼,问:“哭了?”

  怀荔脸上已经没有泪了,那双哭肿的眼睛却很明显。她点头,用手背再蹭一蹭眼睛。

  圣上回忆了片刻,道:“我记得你以前也喜欢打马球。下次和酿酿一起玩。”

  “好!”怀荔赶忙说。

  圣人将手上的茶杯放下,起身离开。

  怀荔迟疑了一会儿,赶忙往前小跑了两步,望着父皇的背影,急喊:“爹爹!”

  圣人停下,侧转着身回望。

  怀荔有一点紧张地问:“我、我和燕嘉泽的婚约还作数吗?”

  午后耀眼的暖阳下,怀荔看见父皇忽然笑了一下,是少见的慈爱模样。他说:“当然。”

  圣上转身离去,有点困倦地半垂着眼。

  不管是怀荔还是怀湘,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自己的公主远嫁和亲。

  温塔日渐强大,成了他的心病。可他是仁君,亦曾允诺永不主动发起战事。

  萨其拉莽撞无脑。他纵着萨其拉在京中为非作歹。甚至在萨其拉求娶有了婚约的怀荔时亦一口答应,为的就是让萨其拉以为中原皇帝胆小惧怕不敢拒绝,从而让这个没脑子的温塔王更加放肆。

  不过今日之事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他的打算纵有臣子知,姜峥的官职却不够知道内情。

  圣人忽然道:“以前倒是不知道姜峥身手不错。被其斯文外表给骗了。”

  心腹内宦笑着接话:“殿下您忘了他自小就跟着他父亲练武。不过他不喜武要从文,还因为这个和他父亲关系生疏呐。”

  圣人点点头,陷入沉思。

  小太监瞥着圣人的表情,心下琢磨着,倒是没琢磨出陛下对姜峥的态度。

  都说君心难测。今儿个奖明儿个死罪,今儿个责罚明日重任的例子数不胜数。

  姜峥并未与圣人提前串通。以他的官职,以他为官的时间,以他和圣人的接触,显然还不是圣人的心腹之臣。

  他只是揣摩了君心,而且猜对了。

  ·

  俞嫣和姜峥回到憩房,立刻吩咐侍女去打水。侍女出去了,屋里只她和姜峥两个人,她这才真的松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今日到底是欺君。

  如今事情暂时解决,身上的疲惫一下子席卷而来,压得她脸喘息也变得微沉。

  开窗声让俞嫣转过头,望向姜峥。他嫌屋内闷,将窗扇推开,他身上沾了血的外衫已经褪去,他立在窗前拿一方帕子去擦脸上的血迹。

  俞嫣望着姜峥的侧脸,莫名瞧出几分他的情绪不佳。

  她单独见过萨其拉之后,他也曾这般不大高兴。直到现在,俞嫣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不高兴。

  侍女很快端了水进来,放在洗手架上。俞嫣打马球让身上有了不少尘土和汗渍,吩咐侍女去浴室收拾,她一会儿要去沐浴。

  俞嫣又看了姜峥一眼,拿了架子上的干净帕子放进水里打湿,再拧干,然后朝姜峥走过去。

  姜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连俞嫣走到他身边也没觉察。

  俞嫣蹙了下眉,才伸手去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袖角。

  姜峥回过神,侧转过身面对着俞嫣。他眉目温润,好似又戴上了那张玉面郎的面具。

  “哼。”俞嫣收回目光,不看他了。

  那条半干的帕子搭在她手心朝上的手中,水珠坠了半天,终于坠落,掉到地面碎开。

  姜峥伸手去拿俞嫣手里的那方帕子,俞嫣却缩了缩手,没让他拿走。

  姜峥抬眼看她一眼,便不再去拿那方湿帕子,反而是俯身,将沾血的那边脸凑到俞嫣的面前。

  俞嫣懵了一下,嘀咕:“谁给你擦啊……”

  姜峥仍旧保持着略弯腰的动作,没动。

  俞嫣抿抿唇,再轻哼了一声,再去给他擦脸上的血痕。一点一滴地仔细擦净。

  帕子上的水珠沿着她的手心缓缓倒流,顺着细腕,流进袖子里。

  姜峥看着消失于俞嫣袖口的水痕,眨了下眼。

  俞嫣终于是没沉住气,有点不高兴地说:“没有你这样小气的人。说你的那些坏话都是提前商量好的,你要是为这个生气实在是太过分了。”

  姜峥直起身,有些诧异地看着她,然后开始回忆她说了他的什么坏话。

  瞧着他这表情,俞嫣迷糊了一下。难道她猜错了?或许他只是因为今日事情凶险有些情绪紧绷并没有不高兴,是她太敏感想多了?

  姜峥望着她眼眸转动冥思苦想的模样觉得可爱,伸手用指背轻蹭了一下她的眼角。

  “只是觉得官太小了。”他说。

  “啊?”俞嫣有点懵,不敢置信地望着他。因为官职小不高兴?今日之事怎么就联想到官职大小了?再说了,他连翰林都没正八经去几次,直接当了鸿胪寺少卿,已经是破格。他还想怎么样?难道要像话本里写的那样八岁当县令十八当宰相?

  俞嫣觉得他莫名其妙,也不想与他再说这个。她郑重问:“你为什么要冒险杀了萨其拉?”

  姜峥望着俞嫣的眼睛,沉默了很久。

  “你说话啊!”俞嫣气得伸手在他的小臂上拍了一下。

  姜峥温声道:“我不知道。”

  俞嫣气急,在他的小臂上又拍了一下,这次使了劲儿。她愤愤嗔怒:“这是什么话!”

  姜峥定定望着俞嫣的眼睛,低声:“就当是——我没忍住。”

  俞嫣对他的浑话不满意,第三次去拍打他。可是她望着姜峥的眼睛,有那么一瞬间恍惚间明白了什么。

  她的手缓缓落下去,贴着姜峥丝滑的袖料,慢慢往下落,直到手指碰到他的手背,她才回过神。她别开眼,小声说:“下次不要这样冲动了!”

  “你怎么不喊我小字了?”姜峥忽然问。

  俞嫣惊讶地转眸望着他,发现自己跟不上他跳跃的思绪。她眼波流转,低软的声音里噙着点疑惑:“青序?”

  姜峥眉间雪霁,霎时天晴。

  他笑言:“我的小字真好听。”

  俞嫣微瞪他,张了张嘴,又将话咽回去——呸,分明是想说喜欢听她喊他小字。

  侍女收拾好浴室过来,就看见小夫妻两个立在窗前拉着手互相对望。侍女赶忙收回视线,规矩禀告都收拾妥当了。

  俞嫣早想洗去身上的尘与汗,换下这身沾满尘土的骑装。她急忙往浴室走,人还没走到浴室,发现姜峥跟在她身后。

  她停下来,道:“你又没打马球,回家再洗就是。”

  姜峥抻了抻身上中衣的衣摆,道:“总觉得血迹的恶臭透过了外袍,如今萦绕不散。想现在沐浴换衣。”

  俞嫣望着姜峥干净的中衣,闷声问:“你也不嫌外面的浴桶不干净?”

  姜峥微微笑着,温声:“行昌园的浴室皆是淋浴,而且一个人用水会有很多不方便,最好有人帮忙。”

  两个侍女低着头,当没听见。

  俞嫣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侍女一眼,才轻哼一声,转身往浴室里去。

  姜峥跟进去。

  一进了浴室,俞嫣在长木凳坐下,一边解着小皮靴上的绑带,一边打量周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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