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千岁酒(九)_过气顶流是天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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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千岁酒(九)

  秦悦这头短暂的沉默,立即引发了关鹏的追问。透过电波,他似乎敏锐的察觉出对方并不希望接到这通电话:“秦先生,您那边是不是不太方便?”

  秦悦马上摆正态度。他觉得自己太不应该了。关鹏跟关云横的关系有多亲近他清楚。这样拦着不让见面,活脱脱扮演了影视剧集里的反派角色。可这事儿不解释是个问题,解释了怕会牵扯出更多的问题。

  他定定神,认真回答道:“不是,有什么事儿,您说。”

  其实关鹏为什么打电话他心里门儿清。关云横虽然日常不坐镇公司,但到底是星光的掌舵者。现在整整一个星期联系不上,换其他公司估计早报警了。关鹏还能勉强稳得住,一是因为公司目前运作平稳,没出需要人拍板的大事;二是因为关云横为人独断,行事没有固定的章法;三嘛自然得益于关鹏对他莫名的信任感。

  他一面胡思乱想,一面听关鹏说道:“今天上午我给大哥打电话,还是能打进去但是一直没人接。”

  秦悦苦笑一声,心想,那当然!关云横的手机没有关机,只是静音摆在卧室床头柜上。每隔两三天时间他还帮忙充一次电呢。

  他只得睁着眼睛说瞎话:“其实早上碰到的时候还跟他约了晚上一起吃饭……”

  关鹏那头古怪的沉默了一下,旋即打断他道:“是吗?那真是太好了。我有些东西要交给他。现在已经走到繁花立交的位置了。大概还有一个小时到你们小区。”

  “……”后面他叽里呱啦说了什么秦悦也没仔细听。现在跳窗还来得及吗?

  等关鹏主动挂断了电话,秦悦面无表情把手机揣回兜里,视线从其余三人身上转到关云横坐的位置。

  一直在等下文的柳随歌被他这种灰蒙蒙的表情唬住,说道:“干嘛了这是?怎么突然半死不活的?”

  “没有,只是一秒钟前突然领悟到该来的始终会来,撒了一个谎就会用更多的谎掩盖。真是心累啊。”

  “……说人话。”

  他对一直乖乖坐在客厅里的孩子招招手:“关云横,你过来一下。”

  小孩儿放下遥控板,抱着玩具企鹅,急匆匆跑到他面前,两只眼睛眨巴眨巴,目不转睛望着他,等待下一步的指令。

  韦知翔忍不住:“……噗,对不起。”因为实在太像机场行李带上站着的小型缉毒犬了。

  秦悦伸手蓐了把他的头发说道:“去拿外套。翔翔说他想跟你出去堆雪人。”

  莫名被cue的韦知翔头顶问号乱飞,但还是聪明地忍住了。他用尽毕生演技,表情管理才没崩裂:“是啊。我是正宗南方人,每回看到雪就……特别的兴奋!总是忍不住想跑出去堆呢!”

  小关云横:“……”似在琢磨南方人跟堆雪之间是否存在必然联系。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顺从地跑进衣帽间里拿外套。

  柳随歌望着他的背影吹了个口哨:“不错,训练有素。怎么教的啊。”

  韦知翔悲伤地说道:“悦哥,为什么是我啊!我是鸟,怕冷,而且最讨厌羽毛被弄得湿乎乎的。”

  秦悦拍拍他,貌似安慰实则补刀:“这有什么办法,在场只有你看上去跟他年纪差距最小啊。”

  经常用这幅皮相骗吃骗喝的百岁老人无语凝咽,最后壮士断腕地说道:“悦哥,我明白了!保证不辱使命!”

  不久后,柳随歌倚在椅子上,望着突然变得很啰嗦的乐庭。他正帮韦知翔整理衣服:“你身体才好没多久,不要徒手摸雪,里面的夹层背心记得扣好。”

  他觉得自己眼睛都快瞎了,咂舌说道:“这也太腻歪了。又不是真小孩儿。”

  转头本想从秦悦那里寻求点支持,谁知他听到青年对小关云横嘱咐道:“围巾一定要把脖子上的缝隙堵严了。别随随便便脱衣服,不然又跟那天一样发烧了。”

  真是够了。他险些把手里的酒壶捏碎了,不忍直视的眼神乱飘。看热闹被迫塞了满嘴狗粮,难道还要他大声夸一句好吃吗?!不公平、不人道!保护单身狗人人有责!

  等把伪少年跟假小孩儿都送走了,秦悦开始疯狂翻书。

  柳随歌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就你方才那股淡定劲儿,我还以为你是胸有成竹了呢。”没想到居然在临时抱佛脚。

  “我说你这人吧,火都烧到眉毛了,你能不能少说两句?”秦悦翻完一本没找到想要的东西,又打开一本“刷刷刷”地翻找,还是一无所获,放到一边开始拿起第三本。

  柳随歌扬起眉毛,在嘴皮上比划出关拉链的手势,低头仔仔细细盘玩酒壶,仿佛上面一时生出出其不意的花纹来。乐庭属于边缘人,他并不知道秦悦在找什么,但也尽量不打搅他,只安静地坐在旁边喝茶。

  秦悦又翻了几本,因为动作很快,额角居然沁出一层薄汗。他将手里那本书册重重摁在桌面上,长出一口气说道:“总算找到了!”

  爷爷留下的上百本书籍里载有上万条符篆,常用只有百余条,剩下的就变成压箱底的宝贝,只有极端情况下才会使用。就好比说……今天。

  刚才摸关云横头的时候,他凭直觉蓐下了几根头发,现在看来正当得用。

  秦悦从小茶几的抽屉里翻出一张没有裁剪的黄纸,剪出巴掌大小的人形。又以手指蘸水在地面画出一道阵

  法。他将黄纸小人丢到阵眼,双手结印念道:“天地六合,合一元而统合。道气归中,积精华而结成。万道光腾,请神形而往来。律令九章,随我所指,急急随咒生!”

  蓝色的碎光自阵眼弥漫开,就像点点升空的萤火虫在屋里飘荡。一阵劲风吹得门窗哐哐作响,气势惊人。秦悦收起印结,与其他两人聚精会神盯着中央的黄纸小人。

  一秒钟、两秒钟……一分钟。

  柳随歌再也忍不住地拍桌笑道:“噗哈哈哈哈哈,念了半天,结果念了个寂寞!阿悦,你到底行不行啊?”

  秦悦盯着自己的指尖,又看了眼书册上记载的步骤:“没错啊,书里的确是这样写的。”

  这本书册算是压箱底中压箱底,记载的都是些冷僻难用的咒法。纸书虽然脆弱但被隐约的灵气保护得当,看起来与新的别无二致。书页上写着作者的名讳,笔触稍显有些跳脱,能看出写书的人性子活泼,散漫缺乏约束。

  姜凡……秦悦摸着那个名字,呼出一口浊气,再次查阅那页上面的记载。豪迈的狂草下面有一行秀丽整齐的小楷注释:“阿离此法过于随意,施之恐不能如意。若有失败者,可在书写阵法时灌注灵力,方能有效。”

  注释是不具名的,但看口吻是跟作者熟悉的人。这书还挺有趣的,等闲下来一定要仔细翻开一遍。

  秦悦按照无名氏的指点抹去旧的阵法,重新画了个新的。除了书写时灌注灵力,其余步骤都如法炮制。这回那些蓝色的碎光总算没有四散逃逸,而是凝结在黄纸人的眉心处。

  “原来是因为前一次的输入不够恒定啊。”这法咒的发明人应该是很厉害的人物,因为他根本没考虑过后世的修士会灵力衰竭,即便其中的佼佼者,输出也不能保持定量水平。

  在他们三人的注视中,黄色纸人摆动两侧的臂膀,发出刺耳的撕裂声。伴随着绵延不绝的撕裂声,纸人不断地抽高张大。先是看起来有些畸形的大长腿,然后是宽阔的肩膀。手臂像面团一样不断调整着粗细。最后是脸,浓眉深目薄唇,头顶还有一撮不合时宜的呆毛。

  柳随歌捂着嘴巴惊叹:“这人形术还挺高级的。只是……明明看起来一样,却透着几分二傻子的气息呢。”

  秦悦:“……”

  细看之下,还真应了柳随歌的形容,有其形没有其神。假关云横扭动脖子,眼神略有些呆滞地望着自己的创造者。

  秦悦勾勾手指说道:“来,虽然说两句听听呢。”

  假关云横皱眉说道:“你是笨蛋吗?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

  乐庭:“……噗,咳……”

  柳随歌直接笑疯了。他用力拍打桌面:“我错了!还挺写实的。我说……这关云横在你心目中就是这种形象?”这种画形出来的东西受创造者的控制。在创造者心里是什么样子,他就会演出什么样子。

  秦悦无奈道:“没办法,不弄点鲜明的个人特色。关鹏也不会信啊。”

  没有指令,黄纸化作的关云横又像失去操控的牵线木偶,呆滞地站在原地。秦悦看了半天,伸手将他头顶的呆毛压下去。无论怎样,英明神武的关大老板头顶是不会有呆毛的。哪怕是缩小的,什么都不记得的关云横每天也挺注意自己的形象管理的。

  柳随歌突然吸吸鼻子说道:“奇怪,我怎么闻到一股海鲜味儿啊。”

  他看向乐庭,对方也迟疑地点点头说道:“的确有股味儿,好像是从它身上散发出来的。”

  秦悦蹙眉想了又想,一拍脑门,满脸无语地说道:“那剪刀昨天清理过黄花鱼,估计是关云横洗的时候没清理干净。”

  “……那怎么办?要重新做吗?”

  秦悦看看时间,摇头道:“恐怕来不及了。万一做到一半人来了……凑合着用吧。”

  被“凑合着用”的假关云横,木讷地盯着窗户的方向。柳随歌戳它也不动。没有秦悦的指令,它连简单的转身动作都不会做。

  “别太使劲了,这纸不结实。”

  “啧,这才多大的力道啊。”

  正说着,门铃响了。一看电子猫眼果然是关鹏抱着东西杀过来了。

  秦悦低声命令道:“转身,根据对方的表现合理应对。”

  假关云横转过背,表情立刻变得灵动了。

  一开门,铁塔般的男人露出不好意思的微笑:“您家里有客人啊,秦先生,真是不好意思打搅了。”

  他的视线越过秦悦,触碰到那个眼熟的身影后失声大叫道:“大哥!!”

  “喊什么?这么大的人咋咋唬唬的!”假关云横上前一步,抱着手臂,不耐烦地说道。

  关鹏如释重负地垂下肩膀,叹息道:“老天爷,我电话都快打烂了,你倒是给我回个电话啊。我知道你最近没空理我跟兄弟几个……”

  他停顿了一下,飞快看了眼秦悦,继续说道:“老爷子都着急了!你以往跨年都是在老宅过的,今年就算不过来也要记得给老爷子打个电话啊。你等着。”

  他拿出手机,心急火燎地拨出一个号码:“爷爷,是我鹏鹏!大哥他没事,人现在好好站在我面前呢……他就是,咳,在忙。”

  说完,又偷偷瞄了秦悦一眼。可惜此时的青年正全心全意关注黄纸人的应对,没注意到他一而再再而三的瞥视。

  又说了两句,

  关鹏把手机递给假关云横:“爷爷想跟你说两句。”

  假关云横接过电话,关龙的声音也传递给了秦悦。没想到关龙这样的人物,面对孙儿时跟普通老人一样和蔼。只是除了简单的祝福语与叮嘱,他最后还意味深长地说道:“云横,自从你父母去世过后,我就希望你随心意长大,别人都说你脾气不好,但爷爷觉得现在这样正好。你做事一向很有自己的想法与分寸,多的爷爷也就不说什么了。要是定下来了,就把人领回来给我看看。”

  这话说得古怪,好似关云横揣着什么重要的心上人一样。他记得关大老板是有公开的未婚妻的。难怪人家说,豪门八卦多如牛毛,等这事儿过了他一定要旁敲侧击一番,学网友好好吃瓜。

  假关云横接听完电话,把手机丢给关鹏,模仿关云横惯常的语调说道:“好了,现在你人也看到了,话也带到了,电话也打了。要不要我留你吃饭?”

  关鹏自小就怵关云横,一听他连珠炮似的语速,头皮整个儿都麻了:“不用这么客气!”

  他将手里的那堆东西丢给假关云横:“这些是明年公司的战略企划书,还有这个袋子里是庞刚让我给你带的土产,这些……”

  他手里的东西少说也有十多公斤,他拿在手里轻飘飘的,不代表落到假关云横手里还能一样。

  不堪重负的黄纸人微微朝下一沉,脚踝出发出明显的断裂声。关鹏本来语气极快的介绍着那堆东西,但他耳聪目明,眼睁睁看着自己关云横的两边脚踝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断成两截,关云横整个人骤然矮了十余公分。他不得不住了嘴,揉揉眼睛,惊悚地吼道:“秦,秦秦先生,您看到了吗?”

  秦悦:“……”他当然看到了,纸人就当着他的面儿正在裂开的,他能看不见吗?

  一旦崩坏了一点点,似乎就很难阻止情况朝更坏的发展。破口出皲出更小的豁口,伴随着一条条向上移动的裂纹,假关云横裂成几片,软塌塌地飘落到地上。身上还倒压着文件跟关鹏带过来的手信。

  关鹏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大,大大哥,居然碎成了渣渣。我一定是在做梦,一定!”

  还从未经历过这种异变的秦悦整个人僵在原地。这个时候如果大叫三声,告诉他这只是仿真纸人,关鹏他会相信吗?

  “那个……关先生?”

  关鹏完全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他的脸色煞白,嘴里不住嘟囔着什么。歪歪扭扭扶着门框靠了一会儿,整个人两眼一翻朝后仰倒下去。亏得走廊铺有厚厚的地毯,否则就算不弄出脑震荡,一个大包也是免不了的。

  待一切尘埃落定,乐庭冷静地说道:“他昏过去了。要不我们把他拖进来?”

  三人七手八脚把关鹏拖到门庭,俨然一个凶杀案待分/尸现场。橘猫从他肚子上踩过,他的腹部肌肉明显下陷,呼吸变沉,但就是没醒。

  秦悦无奈道:“相柳,你别惹事。”

  相柳不高兴地说道:“我这算什么惹事,他自己胆子小。怪我咯?长得跟只熊一样,说晕就晕!”

  柳随歌拎起书册,只一眼就乐晕了头:“阿悦,你看看下面写的。禁止负重!”

  秦悦盯着书页下面小得不能再小的注意事项,还真是禁止负重。

  “早知道这样就不让他过来了。”他发愁地说道。蹲下身思考了半晌,目光突然落到柳随歌身上。

  “随歌啊——”声音又热情又含着笑,差点让柳随歌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干嘛——”

  “这种事情就只有指望你了啊。”他既亲切又殷勤地望着他,脑门上差点开出朵花来。

  柳随歌白了他一眼:“你这个人就是现实。早知道一开始就由我出马,用什么化形术啊。还不如一劳永逸篡改他的记忆得了!”

  他蹲下身,揪住关鹏的衣领,张开五指从他的眼前拂过:“你没有看到关云横碎成纸渣。你已经到过公寓,查看过他的情况,一切安好。”

  关鹏的双眼陡然睁开,像蒙着一层浅色薄雾。他机械地重复了一遍柳随歌的话,站起来朝电梯走去。

  关鹏睁开眼睛,目光所及的是被面上的暗花。糟糕,他怎么趴在床上睡着了?他不是打算去确认大哥的情况吗?他慌慌张张趿着拖鞋往门口冲。

  走了几步,零零碎碎的画面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了。

  对了,他不是已经去过大哥那里了吗?伸手一摸,车钥匙还在裤包里呢。

  他松了口气,扶着床尾坐下:“真是忙晕头了,连去没去过都搞混了。唉——”

  关鹏走后,秦悦把韦知翔和关云横喊了回来。本来万事大吉准备送客的阶段,柳随歌突然冒出一句:“既然今天这么热闹,不如我们晚上吃火锅吧!”

  秦悦第一反应就是给否了:“不要了吧,这一屋子的地毯,吃火锅散不了味儿。”

  小孩儿跟韦知翔出去跑了一下午,看上去有些疲惫,干脆随便吃点东西,早点休息好了。

  柳随歌揽过他的肩膀说道:“你哄我呢。这种装备了新风系统的高级公寓,不存在散不散味儿的问题。一顿火锅而已,能有多大影响啊?”

  他话锋一转,眼睛望着孩子那边:“再怎么说,我今天也是帮

  了你大忙不是?不然还不知道事情怎么收口呢。”

  “挟恩图报了是吧?”

  “咄,说得太难听了。再怎么说,今天也是跨年啊。我一个孤寡老人你让我去哪儿啊?”说着,还用袖口揩去莫须有的泪珠。

  这孤寡老人的戏码,隐约像是某只猫的专长。秦悦看他吹拉弹唱俱佳,露出一个假笑:“我相信妖市肯定很热闹。”

  “……阿悦,做人,要有良心。”

  韦知翔插嘴说道:“我倒是很多年没有在跨年夜里跟这么多人聚在一起了。关云横,你说呢?”

  小孩儿一只手捏着企鹅的嘴,手指一张一合不知道在想什么。

  “别这么冷淡嘛。”韦知翔凑到他耳边说道:“嘿,你怎么人前人后两个样儿。对悦哥就是一副乖巧的样子,对其他人完全不想搭理。”

  秦悦正在跟柳随歌纠缠,没注意到俩小孩的动向,等到转过来就看到韦知翔搂着满脸不情愿的小关云横。瞧着倒挺亲爱,他心里暗自好笑。

  韦知翔找不到援兵,索性求助般的看向乐庭。

  乐庭立刻说道:“你们想吃什么?我叫人买了送过来。”

  柳随歌就跟找到靠山一样,一跃而起,指指点点喊道:“看到没有?什么叫大气!什么叫痛快!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自己,不过就是借你的厨房一用!”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秦悦觉得没有再继续争论下去的必要了。

  秦悦望着喜形于色的某个槐树精,心想今天确实赖他帮忙,用完就丢,确实太没良心了。

  “我跟翔翔的口味都偏清淡,可能还想要买个鸳鸯锅。”他变相松口道。

  柳随歌一摸随身的洞天锦囊:“好办啊。我身边就有,马上给捞出来!”

  秦悦盯着那只崭新到背面都能倒映出人脸的铜锅,默不作声地盯着他。原来早就在这里等着他呢。

  半个多小时后,乐庭的人把火锅菜买来了。整整十大袋东西,几乎够他们几个吃四五顿了。考虑到韦知翔惊人的胃口,秦悦取了三分之一出来,其余份额暂放在冰箱里备用。

  他一个人在厨房里忙前忙后。有人打算坐享其成、望眼欲穿。有的却是笨手笨脚想帮忙,不是摘菜苦手就是打碎盘子。

  秦悦忍无可忍把他们都赶了出去:“你们去客厅看电视,不要再踏进这里了!”

  韦知翔和乐庭两人面面相觑,摸摸鼻子,一左一右离开了。唯有小关云横杵在原地站着不动:“我就是想帮忙。”

  秦悦叹了口气:“你坐在那里看电视就是最大的帮忙了。”厨房本来就不是为了让四个人在里面同时打转设计的,你来我往难免掣肘。再说……大小关云横进到厨房里,还真是笨拙得惊人的相似。

  小孩儿鸦黑的睫毛委屈巴巴地垂着,直把秦悦熬到心软,他掐住他的腮帮子:“好吧。那你就站在这里陪我。等会儿帮忙布菜拿碗吧。”

  “好!”一抬眼,满满的雀跃欣喜,哪有半分失落的样子。

  秦悦不禁陷入短暂的思考,这缩小的关云横实在太会利用自己的外表优势!其实很多时候他看不穿对方是装的吗?!他又不傻!可怕的事实在于你明知道他是装的,还是会忍不住的心软。反差萌什么的,杀伤力甚重!

  结果准备到一半,秦悦发现家里所有能乘东西的锅碗瓢盆都用尽了。他对柳随歌说道:“你既然连铜锅都准备好了,家里的碗和盘子借来用用吧。”

  谁知柳随歌老神在在地回答道:“我就准备了个锅,但那是许久以前备下的。我这种精怪,日常喝风饮露就好,用什么盘子跟碗啊。”

  秦悦听得拳头都硬了:“既然喝风饮露,那还嚷嚷吃火锅做什么?”

  柳随歌“哟呵”一声,奇道:“你们人难道不是这样的吗?许多事明明没有必要,却争先恐后的去做。明明只需要饱腹,偏偏发明那么多酱料调味品,还有什么八大菜系。更别提现在满帝都都是的网红打卡餐厅了。什么时候,打卡网红餐厅也是生存的必需品了?”

  居然说得还挺有道理。秦悦懒得跟他继续掰扯,转头出门,到对面的关云横家里翻出几个可用的容器。

  小孩儿跟在他身后,好奇地望着屋里的陈设,没往里面走。只说道:“秦悦,这里的装修跟你那边好像。”

  秦悦点点头说道:“因为这两套房子的业主都是同一个人。不过也许是小区统一装修的吧。”

  关云横眯了眯眼,跟小尾巴似的又跟回来。

  柳随歌就跟发现新大陆似地嚷嚷:“哟,看不出你居然还有他家的密码锁啊?难道他也有你家的?”

  秦悦其实早就在想,柳随歌近来是不是心情不佳,说起话才会这样不阴不阳,听得人难受。他白了他眼反问道:“你有意见?”

  “不敢。只是觉得嘿嘿嘿……”笑得别提多猥琐了。犹记得,初见时广袖白衣的男人就像闯入这个世界的谪仙人。

  岁月,就是把杀猪刀!近看关云横,远看柳随歌,都是什么事儿啊。秦悦手里切冬瓜的动作不停顿,心里却发出几声长叹。

  折腾一个小时,秦悦盯着满满一桌子食材——总算可以吃了。

  整间屋子的装修材质用了许多冰冷的大理石,再配上后现代化的家具,刚搬进来时,秦悦觉得虽然高级,但未免太不近人情,活像售楼中心的样板间

  。此时冒着热腾腾泡泡的铜锅往桌上一方,意外地中和了这股冷硬的风格,显出接地气的烟火气儿。

  韦知翔欢呼一声,把所有人包括乐庭拨到一边,先“咔咔”拍了几张:“手机先吃!我还要跟悦哥拍个合影!”

  硬拉着秦悦在镜头前拗了几个镜头,他乐滋滋地把所有照片发到社交平台——

  伴我飞翔:“今天跨年夜,大家有没有跟好朋友一起过呢!我跟悦哥就先吃啦![微笑.jpg][微笑.jpg]。”

  所有人各就各位,开始做蘸料,结果争端又起。

  柳随歌把芝麻酱嫌弃地推到一边,藐视地盯着其他人说道:“不会吃啊。谁吃火锅在油碟里放芝麻酱。告诉你们,蜀地几百年的正宗吃法就是油碟为王!”

  正在愉快的相互加芝麻酱的乐庭跟韦知翔:“……”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正宗不正宗谁说了算啊?

  秦悦无奈道:“得了吧。少好为人师了。人家爱吃什么吃什么。管得宽!”

  柳随歌没吭声,蒜泥、葱花不要钱地往碗里放。末了,还把碗翻过来秀给秦悦看:“让你们开开眼!”

  “……几千岁的人,能别这么幼稚么?”

  睡眼惺忪的相柳闻到味儿,忙不迭跳上椅子,趴在秦悦背上说道:“快快,快给我也弄一碗。”

  秦悦无奈道:“你一只猫,吃什么火锅啊?”吃火锅蘸什么油碟啊?

  相柳威胁地眯了眯眼,亮出锋利的指甲:“你弄不弄?”

  “弄,当然弄。”如果不弄,就算不见血,只怕今晚耳朵也要被念得长老茧了。

  等他照顾好相柳,面前的小碗已经放好了香油葱花等物。小孩儿坐在旁边眨巴眼睛,满脸“求表扬”的神色:“你都在照顾别人。我试着帮你放了一点儿,要是不合适你自己再加。”

  过分乖巧了。明明知道是装的!

  秦悦的一颗心就像泡在温水里。他抬手揉揉他的头发:“你管好你自己吧。我是大人知道照顾自己。”

  “才怪。”小孩儿偏过头不看他,极小声地说道。

  到了动筷子的时候,相柳跟柳随歌险些为几块鲜嫩的牛肉大打出手,也是由于隔着好几个人头才偃旗息鼓。席间,相柳的声音最大,一会儿指使秦悦“帮我涮块羊肉”,一会儿又说“肉太多太腻,我要吃豆皮。”

  细细的胡子上都挂着香油,滴在餐桌上汇成一小块。

  秦悦见它已经有些忘形,只得提醒道:“注意别弄到地毯上面去了。”

  “知道了,真啰嗦!”橘猫从人与椅子的空隙间走到柳随歌身边,刚才的仇怨仿佛过眼云烟。

  “喂,槐精给口酒喝啊!”

  柳随歌眼迷离地盯了它一小会儿,不计前嫌地给它满上一碗。天知道他全力向乐庭推销他的“满堂彩”,只可惜对方是个谨慎的性子,只肯喝一小杯就不再继续。他早已觉得索然无味。秦悦是不沾酒的,缩小的关云横更不可能,韦知翔躲还来不及,橘猫能讨酒喝,他简直乐翻了天!

  秦悦还没来及得阻止,相柳已经埋头牛饮。

  柳随歌满脸期待地望着它:“如何?”

  橘猫打了个大大的酒嗝::“好酒!入口虽淡,可是回味无穷!”

  秦悦心想,算了,难得跨年夜,醉就醉吧。

  一片喧闹中,小孩儿坐在他身边细嚼慢咽,硬是把火锅吃出了高级餐厅的架势。其实从很久以前他就发现,关云横做人做事都是人如其名的蛮横,但从吃饭等小细节就能看出他受过良好的教育。当然,很多时候往往他都没给人发掘的机会,就把人吓跑了。

  他回想起关龙电话里说过的话——说让领回家看看,老爷子看来不说双手赞成,起码也没有反对。究竟会是什么样的人呢?竟然到了决定撕毁婚约的地步?

  正当他思绪漂浮,只听旁边小孩儿“嘶”的一声,按住嘴唇。他悄悄吐了吐舌头,将面前的一杯饮料灌了进去,犹不能解困的到处搜寻饮料瓶的下落。

  秦悦忍不住笑了起来,缩小版的关云横似乎没有原来的关云横耐辣。上回他们跟齐队几个吃的是中辣,他还嫌不够。这回辣度差不多,他却辣得眼泪都出来了。

  他拿起脚边的饮料为他满上:“要是辣就吃清汤那边或者用白水稍微涮一涮啊。”

  小孩儿一副很听话的样子,但转眼筷子又伸进红汤锅里。

  倔脾气倒是一点都没变!秦悦不禁再度莞尔。

  注意到秦悦一直在观察自己,小孩儿小声嘀咕道:“辣的好吃,有味道!清汤算什么火锅啊。”

  “随你高兴好了。”秦悦拿起筷子又烫了几块牛肉丢进他碗里。

  一旁的韦知翔捧起手机兴奋地说道:“悦哥,悦哥,快来看!不愧是你!照片现在转发量已经很高了呢。”

  秦悦走过去一看,原来是韦知翔之前社交平台上发的照片转发量爆炸了。最顶上都是高赞评论——

  “连跨年夜都一起过,你们关系未免也太好了!不过,这么大桌菜是还有两边的工作人员吗?”

  “233333,楼上的姐妹!你是心悦诚服那边的吧。我崽的食量一直是有目共睹的!崽啊,你是想展示给所有人看,你的胃口有多强悍吗?元旦快乐哦!”

  “素颜的翔翔跟悦悦,羡慕的眼泪从嘴巴里流出来了。都是我的小墙头,不知道应该嫉妒哪一

  个?”

  “那是谁的家啊,装修是我喜欢的风格!有没有搞地产销售的同好来康一康!”

  网友们还是一如既往的有活力了。秦悦点开社交平台,把韦知翔的照片直接转发。简单评论了一句:“元旦快乐。”

  没过多久,齐远熙几个都点赞了:“什么?你居然喊韦知翔都不喊我们?秦悦,你小子死定了知道吗?”

  兴师问罪的口气让秦悦笑得不行。他直接在下面回复道:“你们不是在欧洲那边拍时尚大片吗?喊了也没用,回来再补吧!”

  下面很快涌现出从四面八方而来的评论——

  “豆x观光团到此一游!”

  “活的齐队还有悦悦,当着全天下的面版聊?你们是想笑死我吗?”

  “这样旁若无人的聊天真的呆胶布?!”

  “哇哦,这种老年人的版聊方式,我悦果然不太用社交平台呢。毕竟……有种东西叫私信!”

  没过多久,当中就混进了奇怪的言论——

  “太秀了,太秀了。我提议all悦,真的太好嗑了!”

  “哼,竹马与天降,谁与争锋。这局齐队输了!”

  “你们克制一点,圈地自萌行不行!”

  秦悦:“……”他对这些姑娘们只要看到男人们站在同一个画面就尖叫的拉郎配行为倒是没有多少感触。作为一个无情的营业机器,他动动手指,退出了社交平台的界面。

  一抬头,韦知翔跟乐庭交头接耳,不知聊什么聊得气氛热烈。相柳翻着肚皮倒在他脚边,好梦正酣,口水流得满下巴都是。柳随歌眼神迷离地望着眼前的小酒盅,一下又一下地点着,不知道是喝高了还是自娱自乐。

  “关云横?”小孩儿的座位上早已没了人,他四处看了一圈,最后在阳台上发现了这条漏网之鱼。

  小孩儿裹着外套,怀里抱着那只企鹅玩偶,两只脚踩在花台的边缘,面无表情地望着漆黑的天际,在发呆又像是在沉思。

  秦悦用软毯从后面把他罩住:“小心着凉!”

  小孩儿听到是他也做挣扎,只是从软毯里探出头颈。嫩黄的颜色衬托出更多的稚气,但是他的目色沉沉,里面荡漾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秦悦走到他身旁,跟他肩并肩站着:“今年对不起了。”他记得关鹏今天说过的话,往年跨年夜关云横都是回老宅过的。他方才盯着关云横的背影,一刹那是觉得难受的。要是关云横没那么倒霉遇见他,兴许不知道多快乐。现在成了这副模样,既见不到亲人,也想不起自己的来历。

  小关云横盯着远处窜起来第一朵跨年烟火:“为什么要说对不起?能跟秦悦一起跨年,我很高兴啊。”

  那朵烟花在空中炸开,扩散,映得两人面目全非,看不清楚对方的表情。

  只有秦悦知道,他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跳得有多快!

  这不太正常。他想。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订阅。文中所有咒语都来自百度的网络道家咒语,有原文也有改编。具体出处就不一一标明了。

  小剧场

  菜:秦悦说他自己不傻请问你怎么看?

  关云横:呵呵。他如果不傻,这世上全都是聪明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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