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第四十二章_天下第五妖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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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章

  孟夏清和,阑夜寂寂。

  红脸月佼垂眸不敢看人,飞快地起身回到先前的位置上坐好,动作敏捷到严怀朗打算去扶她的手都没来得及碰上她的衣角。

  她也说不上来自己今夜究竟是怎么回事,动不动就心慌意乱。是因为临近要出第一趟差事,太紧张了?

  又或许是因为几个月不见严怀朗,她忽然怕生了?

  可是想想又都不对。无论是紧张还是拘束,都不该有想吃人的想法呀!真是可怕又奇怪啊。

  尴尬中,月佼眼睛骨碌碌瞎转,瞧瞧车顶,又瞧瞧车壁,再瞧瞧车窗,就是不敢看向对座的人。

  见她那副羞赧惊慌又尽力假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模样,严怀朗也没再吓她,只垂眸敛了敛心神,心中暗斥自己失策。

  明知这没开窍的小松鼠精是吓不得的,方才竟然没忍住。

  可她团成小团子般乖乖蹲在自己的面前,明亮的眸子温软如水,里头只映着他的模样——

  实在是既惹人爱,又惹人恼啊。

  总是这样懵懵懂懂,乱糟糟、瞎乎乎勾着人的心,可若当真想朝她多走一步,她便能立刻一蹦三尺远……就说,这家伙同一只狡猾兮兮的松鼠到底有什么区别?

  心中万般滋味起伏,严怀朗却只能按捺下满心的躁动与不甘,若无其事地淡声道:“怕什么?又没说要吃了你。”

  可是,我却很想吃了你啊……月佼神色复杂地觑了他一眼,又飞快地将目光挪开。

  她心中那个奇怪的小人儿正在又哭又笑地捶地,实在很怕被他看出来呀。

  又行片刻,马车在距离监察司官舍不远的路口停住。

  待车轮堪堪停稳,一言不发的月佼便飞快地撩了车帘蹿下。

  严怀朗苦笑,暗暗叹了一口气,不紧不慢地下了马车后,又向车夫交代了几句,这才往官舍大门行去。

  穿过中庭拱门,却见那个原以为已溜回窝去的小松鼠精正一筹莫展地以手叉腰,在廊下来回踟躇。

  严怀朗走过去,在距她四、五步远的地方停下,浅浅扬唇:“还不回去歇着,在这儿消食呢?”

  月佼偷偷深吸了一口气,步履端方、一脸正气地凑到他跟前:“我原、原本是困极了,想赶着回去睡觉,才、才先跑掉的。”

  方才落荒而逃之后,刚到回廊下她就后悔了。虽然脑中乱糟糟,可她隐隐觉得自己仿佛搞砸了什么事,便赶紧停在这里等他,非要想法子把先前的场面圆回来才能安心。

  严怀朗不动声色地垂眸望着她,不咸不淡道:“突然又不困了?”

  就说这家伙跟个狡猾的松鼠没两样吧?他怕又让她不自在,便刻意停在离她远些的地方,结果她又自己凑过来惹人了。

  “待会儿、待会儿再接着困,”月佼满口胡言地敷衍一句,又道,“我、我掐指一算,你会心想事成的!”

  她古古怪怪的言行闹得严怀朗简直摸不着头脑。

  虽不明白她为何忽然冒出这样一句话来,但他猜想,她或许是要弥合先前的尴尬,才特意等在这里对他示好。

  他也不舍得使她心中不安,便体贴地接口,谢道:“那就承你吉言了。”

  月佼张了张嘴,脑子却又像忽然被什么东西卡住,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见她语塞的模样,严怀朗笑着叹了口气,伸手亲昵地拍了拍她的额头,满眼全是纵容:“怎么傻乎乎的?快回去睡了,明日会很忙。”

  后天她与云照、纪向真就要出京,照惯例,明日谢笙还会单独与他们三人再次确认此行的种种细节。

  月佼对他的话却充耳不闻,垂脸咬着下唇,内心似有挣扎。

  “怎么了?”严怀朗关切地低下头,“别总咬唇……”

  他话才说一半,面前的小姑娘便猛地扎进他怀里。

  在元宵那日,两人也曾有过这样亲密的相拥——虽说那是严怀朗骗来的——可彼时冬衫厚重,与此刻的感知全然不同。

  虽才首夏,可衣衫已较冬日轻薄许多,这使严怀朗能清晰地感知到,环在自己腰间的那双纤细手臂隐隐发颤,贴在自己肩头的小脸似乎也正冒着滚滚热气。还有姑娘家柔软的……

  她倒是抱得很实诚啊。

  严怀朗暗暗咬牙,双手尴尬地垂在两侧,强忍着回抱她的冲动,他怕自己会失控。

  有许多话,得等她这趟差事了结后回来,他才好慢慢同她讲的。

  他得让她心无旁骛地出去,平平安安的回来,若在这当口上无端扰乱她的思绪,那很可能会导致她此行不能专注,那太危险了。

  好在她也飞快地收回了手,退后小半步,顶着红脸歪头看向他,笑意讨好地邀起功来,“呐,我算得准吧?心、心想事成了。”

  见严怀朗点了点头,月佼心中如释重负,红着脸将双手背在身后,“那我回去睡觉了,你也快回去睡吧。”

  在月佼与云照、纪向真出京后的第五日,严怀朗接到了手下传回关于神秘的“半江楼”的一则消息。

  大约一年前,江湖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叫“半江楼”的帮派,只闻其名、不知其所在。

  他们不做别的事,只是出手阔绰,频频以非常隐秘且曲折的交易方式大量购买人口,而最终这些人全都如凭空消失一般,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自然引起了监察司的注意。

  目前搜集到的蛛丝马迹虽始终不足以确定这帮人的身份,可严怀朗与谢笙都直觉,这帮人与四十年前宁王李崇玹自京中带出去的人马脱不了干系。

  当年宁王李崇玹虽与平王多有不和,但两人皆是“新学”拥趸。在当年还是武安郡主的当今陛下打出“废除新学、男女平权”的旗帜之后,两人便抛开陈年恩怨,联手对付武安郡主。

  只是平王的性子素来锋芒毕露,事事冲在最前,率先在原州与武安郡主及定王大军兵戎相见。

  当平王在原州兵败的消息传回京后,宁王李崇玹当机立断,趁夜率部溃逃出京,一路往北而去。

  当时,武安郡主的母亲、朝华长公主,以监国身份拦下对他的追击。

  同熙元年,陛下忧心出逃的李崇玹部可能会生出事端,便派人沿着他当初逃窜的路线一路追查,却发现他和他带出去的大队人马凭空消失,四十年来杳无音讯。

  而严怀朗今日收到的消息中显示,神秘的“半江楼”在持续一年多秘密购买大量人口之后,如今已开始接触以养马著称的北境游牧部族。这进一步映证了严怀朗与谢笙最初对“半江楼”的猜测。

  因这条线的个中内情比月佼他们去处理的那一条线要复杂得多,自不能只派普通武官员吏出马。

  原本谢笙请求由她自己带着周行山前去处理此事,却被严怀朗否决了。

  “本官手上有一桩始终没有消息的陈年积案,或许从‘半江楼’入手会一举

  两得,”严怀朗对谢笙道,“京中诸事仍旧托付于你了。”

  陛下让他找的那人也是四十年前出京的,而那人也是四十年来全无踪迹,这种特征似乎与“半江楼”有所重合,严怀朗打算在追查“半江楼”老巢的同时,顺便碰碰运气。

  因“半江楼”背后隐情可能事关重大,不宜大张旗鼓、打草惊蛇,而严怀朗有在奴羯做暗线五年、最后成功全身而退的经验,抛开官职高低,他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

  于是谢笙也不再与他强争了。

  严怀朗将一切部署妥当之后,当夜便马不停蹄地秘密出京了。

  他算算时间,知道月佼理当比他先回京,他想尽快了结手上的事,不让她等太久。

  他与她之间的事,也该有个说法了。

  月佼一行三人花了一个多月时间,顺利完成首次任务,在北境陵州府辖下的房县,人赃并获地拿下流放地官员与“洞天门”、“泉林山庄”等江湖势力勾结,将流放人犯及其家属做奴隶贩卖的罪证。

  七月初九,月佼与云照、纪向真将人犯暂时羁押于陵州府衙,准备启程返京复命,待谢笙另行安排同僚对此案进行善后。

  哪知还没走出陵州府衙大门,却惊见江信之行色匆匆而来。

  “谢笙大人派你来接我们回京?”云照疑惑道。

  江信之焦急地摆摆手,趋步近前,低声对云照道:“是你要回京,月佼与纪向真另有要事。”

  “啊?”月佼指了指自己,又扭头瞧了瞧同样傻眼的纪向真。

  江信之也不废话,将这二人拉到一旁,压低声音道:“严大人在你们走后没几日也出了京,去追查‘半江楼’的案子。六月廿九日起,严大人失踪了。”

  这些事,江信之原本半点不知情,是因事发突然,谢笙派他紧急出京前来通知月佼与纪向真时,才告知他的。

  “失踪……是什么意思?”月佼脑中似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地,只余一片白茫茫。

  “一直在暗中策应他的人再也收不到他发出的讯息,也找不到他留下的记号。”江信之很能理解月佼与纪向真此刻的呆愣,因为他在初听此事时也是同样的反应。

  毕竟,那是严怀朗啊!

  传奇般的五年敌国暗线经历,在将协助南军将对方灭国之后尚能全身而退的严怀朗,竟会在一个小小的江湖帮派手上折得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确实太骇人听闻了。

  纪向真率先回过神来,急急道:“谢笙大人要我们做什么?”

  “谢笙大人已安排了另外两组同僚在找,咱们三人单独成一组,”江信之指了指纪向真,道,“还是用月佼的江湖身份,你作为她的男宠跟在她身边,而我的身份是追踪你们的捕快,以此做暗中策应。”

  “我需要怎么做?”月佼定定望着江信之。

  “设法引起‘半江楼’的注意,不露痕迹地接近他们,打探严大人是否在他们手中……相关卷宗与部署详情我都带来了。”

  月佼闭了闭眼,敛好满心满脑纷乱的思绪。

  待她再睁开眼时,眸中已是一片清明。

  六月卄九,是月佼前一世的祭日。

  这一世的月佼成功地活过了那个死期,走上了和前一世全然不同的路。

  那天夜里她非常开心,还找了由头拉着云照、纪向真一道喝了酒以示庆贺。

  可她直到此时才知道,在她庆贺自己彻底新生的那一天;这一世里对她来说最重要的那个人,不见了。

  她一定、一定要找到他。

  再过十日,便是她十八岁的生辰,若他缺席……这算什么新生。

  第四十一章

  七月十五,陵州府与怀杨郡交界的沅城内人潮如织,熙来攘往。

  沅城是依托沅江出海口而兴盛起来的一座城,素日里往来的客商甚多,亦有各种身份的旅人、游子混杂其间,繁华之下可谓龙蛇混杂。

  申时,夏日的夕阳如碎金细粉,洋洋洒洒将这座临海之城裹个通透。

  此地终年往来之人形形色.色、一应俱全,城中客栈的店小二们自也是见多识广。

  当妆容冶丽的月佼以手搭在纪向真的小臂上,一袭红鲛纱薄衫艳艳轻扬,恣意疏懒妖娇地款步而来,小二面上即刻挂了热情的笑迎上。

  “请问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小二很有眼力,询客的热忱目光与笑脸径直对上妆容浓艳月佼,对她身旁神色木然、眼神空茫的纪向真视而不见。

  清隽少年身姿桀骜挺拔,目光却稍显迟滞,面上无波无澜。他一手紧握着华丽长剑,另一手却始终悬空半举,尽忠职守地将自己的手臂作为身旁那妖娇少女的倚仗,任劳任怨地供她保持慵懒迤逦之姿。

  这少年一看就不对劲,宛如被收了心魂、强行驯服的小狼,店小二虽心下诧异,却绝不多事,热切诚挚的笑脸无半点差错,像是已见惯不惊了。

  店小二虽镇定如常,堂中的众多食客中却有许多好事者频频向进门处望来。

  没法子,薄纱红衫、浅笑妖魅、一看就不像好人的姑娘,身旁站着一个显然被她用旁门左道控了心魂的端正少年,这一幕实在太招眼。

  许是碍于月佼那通身嚣张的妖气,好事者们并未立刻交头接耳,只是与身边相熟之人来回递着眼色。

  整个堂中大半食客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月佼却像是毫无察觉,只略侧身半步,向跟在自己身后进来的云照懒懒一挑眉。

  云照将昂贵的雪青梳云纱如意月裙穿得个恣意疏狂,手中却毫不相称地拎着不大不小的包裹。

  她殷勤跟在月佼身侧的模样落在旁人眼中,十足是个初入江湖又不学好的富贵顽劣。

  见月佼淡淡一回眸,她便即刻自腰间荷包中取出一锭银子,随手抛进小二怀中:“打尖,也住店。两间上房……唔,先上些吃的,捡你家店中最贵的上就对了。”

  此地是走沅江出海的必经之地,往来客商富贾、江湖豪客、甚至亡命天涯之徒都算寻常,可出手如此阔绰又半点不废话的,实数罕见。

  小二自是没有半点怠慢,即刻引了三人前往二楼雅座就坐。

  这间雅座相对私密,内里共只有两桌,以织锦屏风略作曲隔。

  其间一应陈设华美许多,此刻又空无一人,与楼下堂中高朋满座的情形对比鲜明,显然非豪阔者不能登临此处。

  月佼抬手指了指临窗那桌,眼神空茫的纪向真便立刻走了过去,将其中一张铺了锦垫的椅子细细探查过,这才抬眼直视着月佼,恭谨肃立在侧。

  “赶紧传菜吧,”云照想了想,又摸出一锭银子递给小二,再次叮嘱,“什么都捡最贵的啊,绝不会短了你家银两。”

  小二忙不迭赔笑着躬身请他们入座稍待后,伶俐地退出雅间,下楼传菜去了。

  因这雅间相对私密,桌待店小二离开后,纪向真率先翻着白眼任自己跌进椅中,澄明双眸里带着不甘的恼意,全无先前那傀儡般的木然。

  云照俯身将脑袋支过半桌,压低嗓音得意道:“怎么样?怎、么、样?!我就说没我不行吧?若叫你这妖女亲自吆五喝六,那可就太跌身份了,就得要个我这样儿富贵风流又狗腿的跟班,站出来替你耀武扬威,才能倍加彰显你冲天的妖气!”

  在江信之带来的原定部署中,谢笙明确指示云照返程回京,不参与打探严怀朗下落的事宜。

  可云照哪里肯独自回去,态度强硬地自作主张,细微调整了谢笙原本的部署,将自己也加了进来。

  还别说,她这天外飞来的一笔颇有点画龙点睛的意思,无端让他们这一组刻意引人注目的种种行迹倍显合理,简直气焰非常。

  “我说,你俩带着我在这沅城内可遛了整整两日了,”纪向真对自己被安排到的角色显然不太满意,龇牙咧嘴地忿忿着,声量却也压得很低,“‘半江楼’的人当真会上钩?”

  若“半江楼”的人始终不主动现身,那他做牛做马地扮失智小狼得到什么时候?!

  月佼旋身横坐在椅中,双腿搭在椅子的扶手上,以手肘支在另一侧扶手上,轻托着腮边,以气音轻道:“笨、蛋。”

  她轻蹙的眉心里隐着愁绪与担忧,懒得再多说一个字了。

  纪向真怒而皱眉,却听云照压低声笑道:“打从前天夜里就跟在咱们后头了。”

  他们三人从陵州起就是如此大张旗鼓,江信之也在暗中将“第五妖媚”重出江湖的消息散布出去,同时夹杂了一些“半江楼”定会有兴趣的猛料。

  月佼与云照在身后出现尾巴的最初就已察觉,只是纪向真顾着要演好被药物控制的模样,怕被人看出破绽,一路谨慎地绷着脑中的弦,便没注意到身后的异动。

  他诧异地张了张嘴,月佼却忽然眉心一凛,勾起脚尖轻轻踢了踢所坐那张椅子的右侧扶手。

  纪向真立刻轻车熟路地恢复了先前那般失心的模样,敏捷地起身立回月佼身旁,后背挡住半敞的窗户,一副以命相护的模样。

  屏风外是端着托盘的侍者,还有店小二引客的声音:“公子,临窗那桌已经有客人了,您这边请。”

  屏风一角应声闪过白色衣袂,侍者也随即进来替临窗这桌上了菜。

  月佼瞥了瞥间内屏风那头影影绰绰的邻桌,软软抬手,以手背轻抵唇边,慵懒地打了个呵欠,手背上金粉朱砂绘的烈焰木莲衬着粉颊与红唇,更添三分妖冶艳色。

  “阿真。”她软嗓轻扬,带着懒懒笑意。

  纪向真心领神会,执箸拈了一团“青玉虾茸”放进小勺之中,乖顺地送进半躺在椅中的月佼嘴边。

  云照以眼角余光瞟着屏风那头的动静,口中以不高不低的声音,羡慕道:“姑娘究竟是使了什么药,竟使这家伙能听令行事?我从前见‘洞天门’的朋友们使的那种药……那些人浑噩如行尸走肉,什么也做不了的。”

  “想知道呀?”月佼抿下口中那团“青玉虾茸”,软声懒笑,“不~告~诉~你。”

  邻座那人投在屏风上的影子像是端着茶盏怡然自得,对他们这一桌的异像似乎并无半点好奇。

  云照悄悄向月佼挑了挑眉梢。

  月佼轻笑一声,不疾不徐又道:“如今我与谷中闹翻了,这些压箱底的药可是我吃饭的家伙。若轻易被你学了去,那不就断了我的财路?”

  “姑娘手中的方子大多有价无市,别欺我不懂,”云照也笑,“那日你试给我瞧的那一种,能让人在短时间内激发数十倍战力的……”

  “嗯哼。”月佼娇声做作地清了清嗓子,打断了她的话。

  云照赶忙噤声,状似慌张地转头偷觑屏风上的人影,那影子执盏饮茶的动作显然一滞。

  月佼垂眸,唇角无声微扬,笑意凛凛轻寒。

  夜静更深之时,江信之带了五名捕快气势汹汹进了客栈,亮出“通缉令”与画像,前来搜捕“以邪门药物拐人为奴的妖女”。

  一时间客栈中灯火俱亮,客院中许多人纷纷探出头来探看这动静。

  与此同时,月佼带着纪向真与云照,在众目睽睽之下出了上房,不紧不慢地往客栈后门行去。

  刚迈进院中的江信之见这三人,当即大喝一声:“妖女!哪里逃!”

  对这浮夸的表现,云照在心里已将白眼翻上了天,口中却扬声道:“这位官爷,打从陵州追了一路了,您可真是锲而不舍啊!”

  “你莫要再助纣为虐了!”江信之正气凛然,怒目相向,“这妖女贩卖邪门药物助‘洞天门’违律蓄奴,已是死罪难逃,你若再执迷不悟跟着她……”

  “废话真多,”月佼娇声鄙夷,对纪向真一挥手,“小真真,那是敌人,去吧。”

  满眼木然的纪向真应声而动,毫不犹豫地拔剑出鞘,无惧无畏地朝江信之与他的同伴们扑身而去。

  混战乍起,月佼与云照出了后门,隔空抛来笑语:“小真真,走了。”

  江信之与同伴们被纪向真一个剑锋横扫,齐齐倒地,满眼恼恨地咬牙,看着纪向真跃身上墙,消失在夜色之中。

  门外,一阵马蹄急促向南。

  江信之起身拍拍身上的尘灰,对四围看热闹的攒动人头喝道:“看什么看?没见过官差抓坏人啊!”

  唔,没见过六名官差被别人孤身独剑横扫在地的。

  好事者们纷纷摸着鼻子忍笑缩回头去。

  江信之做恼羞成怒状,哼了一声,领着五名同伴自后门追了出去。

  客栈恢复了宁静,看热闹的众人也一边议论纷纷,一边各自退回房中。

  片刻后,有一个黑衣的身影悄无声息出了客栈后门,片刻后,有马蹄之音急促哒哒,一路向南。

  沅城南郊有一座小山包,山间有一座破落荒废的土地庙。

  夏夜的急雨说来就来,门口檐下霎时有水柱倾落。

  “那人跟得上来吗?”云照拿手中的木枝顾着面前的火堆,有些忧心地望了望黑夜中的雨幕。

  月佼凝神侧耳半晌后,立刻拍了拍身旁正在以干草铺地的纪向真。“来了。”

  纪向真立刻整理好眼神,跽坐在干草堆的最外侧。月佼顺势以他的腿做枕,侧身躺下,慵懒靡靡。

  不多时,门口有马声嘶鸣,顷刻后闯进一个落汤鸡似的黑衣青年。

  黑衣青年像是没料到这破庙中有人,惊慌片刻后,拱手道:“借地躲雨,还望几位朋友行个方便。”

  云照满目谨慎地打量他一眼后,转头看向月佼,似是在等她发话。

  横陈侧躺的月佼纹丝不动,如丝媚眼中闪过利芒,直盯得那黑衣青年头皮发麻后,才懒声懒气地笑笑,“请便呀~这又不是~我家的地盘。”

  那人见月佼应允,便自来熟地凑到云照顾着的火堆前,盘腿坐下。

  他顺手帮着往里添了一根柴火后,状似好奇地打量了纪向真一眼,随口与月佼攀谈起来。

  “这位小兄弟瞧着像是……被下了‘斩魂’?”

  月佼闭目,哼笑一声,不屑轻喃:“‘斩魂’算什么玩意儿。”

  语毕,不再说话。

  那人讪讪的笑笑,抬眼看向瞧着好说话些的云照。

  云照偷偷觑了闭目的月佼一眼,对那黑衣人贼兮兮笑道:“能知道‘斩魂’的人,若不是官差,那就……不是好人哟。敢问兄台是哪一种?”

  那黑衣人斜斜勾唇,阴鸷一笑:“同道中人,幸会。”

  “我瞧着你也不像官差。”云照笑意愈发热络,将涉世不深的富贵纨绔扮演得入木三分。

  “小真呀~”月佼闭目哼哼,纤润的食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肩。

  可怜的纪向真极力维持着满面木然的乖顺,任劳任怨地替她捏起肩来。

  黑衣人一副大开眼界的模样,略压低嗓音对云照笑道:“难怪这位姑娘先前说‘斩魂’不算什么,中了‘斩魂’的人可没法依令而行。”

  “咱们中原人见识少,从前我也以为‘斩魂’已是很不得了的奇药,”云照得意地挑眉,侃侃而谈,“自打遇见这位‘第五姑娘’后,我也才大开眼界。她那些压箱底的方子……不是吹牛,我亲眼见过,使人服下后战力激增数十倍都行!那家伙,一剑能挡百万兵,指哪儿打哪儿!”

  “去去去,见鬼的百万兵呀,”眼见这牛皮要被吹破,兀自闭目的月佼赶忙娇声修正道,“最多以一当十罢了。”

  黑衣人立刻钦佩接话:“那已是很了不得了!”

  “雕虫小技,混口饭吃而已,让江湖朋友见笑了呀。”月佼虚虚抬起眼皮,对那人笑笑。

  黑衣人眼前一亮:“不知姑娘可有兴趣,与我家少主谈一桩生意?”

  “我这个人呀,就是喜欢挥~金~如~土。”月佼倏地美眸大张,两排小扇子似的睫毛扑扇得风情万种。

  虽不能确定严怀朗在不在这人手中,但月佼有一种直觉,这人就是“半江楼”的人无疑。

  严怀朗是在追踪“半江楼”的过程中失踪的,找到半江楼的老巢,便极有可能找到严怀朗。

  无论这人口中的“少主”是人是鬼,她都要去会一会。

  第四十二章

  因沅城临近出海码头,往来商贾甚多,时常有人需就地寻个相对私密又惬意之所,以便谈些商事,于是北城郊外的滴水湖便应运而兴了。

  滴水湖引沅江之水,三面环山,终年苍翠。湖面有众多画舫、宝船,供人在湖面宴饮、会客。

  两日后,那夜的黑衣人张世朝依约回到城南小山的破庙,带月佼前去北城外的滴水湖见他口中那位“少主”。

  为免于被人一网打尽,也为了降低对方的防心,月佼今日只带了纪向真同往。

  他们三人乘坐张世朝的马车离开后,云照迅速换装易容潜回沅城内,伺机与江信之汇合,以便尽快通知江信之自临近州府调集人手,策应月佼与纪向真全身而退。

  一路上,张世朝极尽热络地与月佼攀谈,同时也像是在暗暗做最后的试探。

  据张世朝的说法,他们确是“半江楼”的人,对月佼“第五妖媚”之名早有耳闻,自去年冬日她在泉林山庄现身后,就已有与她面谈的打算,却苦于无人牵线。

  之后月佼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一年半,直到前些日子听闻她重出江湖的风声,张世朝才受命前来寻她。

  “原以为说服第五姑娘需要花些功夫,却没料到姑娘竟如此爽快,”张世朝向对座的月佼殷勤笑道,“姑娘当真艺高人胆大,在下佩服。”

  月佼浑身没骨头似地,一路拿纪向真当垫子靠背,双腿舒展交叠,懒搭搭横坐在车厢左侧的长椅上。

  “我可不敢顺着你的话吹嘘什么‘艺~高~人~胆`大~’。”她抬起手背轻轻压住唇角打了个呵欠,这才略侧过脸,眉眼斜飞地朝张世朝抛了个笑。

  “不过就是钱快花光了,听你说有生意做,那便是龙潭虎穴我也得去呀!所谓‘富贵险中求’嘛,谁叫我就是过不得苦日子呢。”

  这话可谓坦诚直白、在情在理,非常符合“半江楼”少主事先对月佼其人的推断:一个脑中空空、贪图享乐的魔教妖女。

  张世朝笑着奉承道:“姑娘过谦了。”心中却如释重负。

  在一旁安静当靠垫的纪向真目光迟滞地绷着脸,偷偷咬住舌根不让自己笑出来。这家伙,“妖女”当得越来越得心应手了,胡说八道的假话张口就来。

  自五月出京到如今,经过这两三个月的朝昔相处,纪向真已隐隐懂得,当初谢笙为何会临阵换下各方面均无短板的苏忆彤,大胆启用赵攀与周行山都不看好的月佼。

  不得不说,谢笙看人的眼光就是老辣。

  月佼于人情世故、学识涵养上短板明显,叫人瞧着总觉得她通身都是破绽。可这也恰巧使她骨子里像白纸一张,画什么便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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