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第四十五章_天下第五妖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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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 第四十五章

  第四十三章

  之后,月佼自袖袋中拿出一个小盒子,取出一颗四四方方、黑乎乎的糖状物送进严怀朗口中,又问圆脸狐狸的手下要来钥匙,亲手为他解开铁链。

  她将自己的左手递到严怀朗面前,严怀朗定定望着那皙白纤秀的小手好半晌后,才略带迟疑地抬起手臂,紧紧握住,由她牵着出来。

  挺秀高颀的身躯紧紧挨在小姑娘身侧,当真犹如被驯服的凶兽一般,服服帖帖——

  只是有些生气地瞪着她身上的披风。

  见他对月佼的所有举动皆毫无抗拒,圆脸狐狸惊叹道:“第五姑娘果然出手不凡!”

  月佼对圆脸狐狸笑笑:“我就靠这个吃饭的呀。”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费了多大劲才忍住没有哭。

  圆脸狐狸也不拖泥带水,直接了当地伸出胖乎乎的五根手指:“初次合作,先来个五百人份的,行不行?”

  月佼忍住甩他一脸白眼的冲动:“五百人份呀……倒也不是不行,可得容我些时日,要现做了。”

  “我在此地有一座庄子,可供第五姑娘使用;同时我还会加派人手替你把风,保证不会有不长眼的官差来找你麻烦。若需要什么药材,尽管开口。如何?”

  这听起来豪爽大方的条件,实则跟软禁也没个两样了。

  “药材我得自己来的,您若不放心,派人跟着我就是。如此,大家都安心。您说是吧?”月佼笑眯眯望着他。

  圆脸狐狸想了想,点头应允。

  “呐,我看上这个人啦,”月佼指了指身侧的严怀朗,“若您肯将他送给我,我可以少收您……唔,五十金?”

  与她十指紧扣的大掌蓦地紧了紧,月佼却没看他,只是满目诚恳地望着圆脸狐狸笑。

  “成交,”圆脸狐狸倒不是真想省那五十金,不过是眼下有求于她,又是个无关大局的奴隶,顺着她也无妨,“不过此人来历成谜,身手不凡,姑娘确定……”

  “很确定,我不怕的。”月佼脱口笑道。

  圆脸狐狸最终同意了将严怀朗作为礼物送给月佼,又留她用了饭,这才安排张世朝用马车将月佼一行三人送去了他先前说的那座宅子。

  离开滴水湖时日头已偏西,月佼料想云照应当已与江信之联络好,按事先的约定,此刻她已回到南郊山上那座破庙等着了。

  于是月佼请张世朝让马车先去了南郊,将云照接了,一并前往圆脸狐狸的宅子。

  当云照见到紧黏着月佼死不撒手的严怀朗时,惊得眼珠子都险些落了出来。

  虽不知严大人遭遇了何事,可瞧着他死死黏住月佼,仿佛自己长在月佼身上似的,便知其中有异。

  月佼苦笑着对她摇头,轻道:“有事明日再说吧,我……有些累。”

  见月佼神色中隐有心力交瘁的疲惫,她便没多问什么,偷偷留了记号给江信之以后,便跟着月佼下了山。

  几人在马车内聚齐后,便朝圆脸狐狸在城北的宅子去了。

  路上,月佼转头对严怀朗笑笑,柔声道:“你一直瞧着我的披风,是冷吗?”

  此地昼夜温差大,日落之后便叫人觉得凉嗖嗖。

  严怀朗抿唇,面上像覆着一层薄霜似的,就瞪着那件披风。

  月佼试着收回与他交握的那只手,却发现他拽得更紧,只好无奈作罢,单手去解那披风的系带。

  一旁的纪向真见状,习惯地伸出手打算帮忙,却被严怀朗凌厉一个眼刀飞得险些破功。

  见纪向真将手缩了回去,他才冷冷一声轻哼,自己伸手替月佼将那披风解下,带着些许恼意扔到纪向真怀中。

  云照一头雾水,深知这件披风来龙去脉的张世朝却忍不住笑,调侃道:“看来,这俩人今后少不得争风吃醋呢,第五姑娘要辛苦了。”

  月佼笑着看了严怀朗一眼:“不会的。”

  圆脸狐狸的宅子中一应俱全,连侍女都不缺。

  张世朝将他们送到宅中,向侍女们交代了少主的吩咐,让她们好生伺候月佼一行,又安排了一队人在宅子巡防,便向月佼告辞离去。

  这一通闹腾下来,银月已上柳梢。

  整座宅子里到处都是圆脸狐狸的人,云照也不好说旁的事,只能笑问:“今夜可怎么睡?”

  她幸灾乐祸的目光扫过严怀朗紧紧握住月佼的那只手。

  月佼想了想,对侯在跟前的一名侍女笑笑:“劳烦姐姐,替我们准备三间房,要挨在一起的,也好有个照应。”

  侍女方才已听张世朝说过,月佼是少主的贵客,当下便恭敬应下,屈膝行礼后才转身带人去准备。

  纪向真先前在船上亲眼见过严怀朗失控狂戾的模样,自不敢如云照这般掉以轻心。他略有些焦虑地抬眼看向月佼,却见月佼轻轻朝他摇摇头。

  想到周围不知有多少明里暗里监视的人,纪向真也只能垂下眼帘。既月佼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那她大约是真的有法子吧。

  “你……要沐浴吗?”月佼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歪头冲严怀朗笑笑。

  此刻他眸中已无白日初见时那般妖异的赤红,但神智显然并未清明。

  他愣了一下,似乎是在理解月佼的意思。片刻后,才轻轻点了头。

  “这时来不及给你备衣衫,穿纪向真的,可以吗?”

  见他不太高兴地迅速摇头,月佼红了脸,笑嗔他一眼,有些恼:“那你,总不能……不穿吧?”

  见她笑中隐隐藏了恼,严怀朗似乎慌了神,张了张嘴却像是说不出话,索性一把将她抱在怀中,轻轻晃了晃,撒娇求饶一般。

  月佼没奈何地笑出声,退出他的怀抱,“好啦,我没生气的。咱们就先借一身衣衫来穿,明日再想法子替你买新的,好不好?”

  他觑着她的笑脸看了一会儿,似乎确定她当真没生气了,这才委委屈屈地点头,还偷偷撇嘴。

  月佼握拳揉了揉眼睛,将眸中的泪意偷偷抹掉,又笑吟吟牵着他出去,先吩咐了廊下的侍女去准备沐浴的热水,又带着严怀朗去云照那里取衣衫。

  进了云照的房中,云照忙趋步上来,压低嗓急道:“究竟怎么回事?”

  月佼便将今日在宝船上发生的事简单说了,“……严大人应当是先服过我给的那个解药,那解药能克‘斩魂’,却会与之生成新的毒性,使人狂乱失心。不过圆脸狐狸的船上正好有洛神花……”

  其实那时她只是在赌,那时的严怀朗神智并不清明,无论她如何去暗示他这朵花是要吃下去的,他大概都不会懂。

  可她想着严怀朗双手被绑缚,若他愿意接下她手中那朵花,只能用嘴,如此一来,那朵花就能进了他的口中。

  但这一切的前提必须基于,他愿意接下她手中那朵花。

  好在,她赌赢了。

  那一刻她在心中暗暗想过,或许他在神智不清时,依然记得,“若没有及时收下她送的礼物,她会闹脾气”这件事……吧?

  “方才纪向真说,你给严大人吃了一颗方形的黑色解药?”云照先前已偷偷与纪向真说过几句话了。

  月佼扭头瞥了严怀朗一眼,见他只是呆呆望着自己,便哭笑不得地对云照:“真正有用的是那朵洛神花呀,且只能暂时压制毒性不再蔓延罢了。方形的……那是我的……红糖……”

  自出京以来,她的癸水就不大准时。这几日总是隐隐腹痛,她便带了些红糖在身上。

  在月佼讲述的过程中,云照一颗心大起大落,悲喜交加,忍不住频频朝严怀朗投去担忧的目光。

  却在见他一脸无辜地黏在月佼身旁的模样后,满心的同情顿消大半。

  根据月佼的说法,待服下这种毒的真正解药之后,严怀朗便会忘记这期间发生的一切,自也不会记得自己占了月佼多少便宜。

  虽明知严怀朗也是情非得已,云照却总忍不住想替月佼抱屈。

  自打见面至今,大约除了上茅房的时刻,严怀朗都是抓紧了月佼的手,任谁劝都死不撒开的,真是……不像话。

  月佼不以为意地笑笑,低声道:“没什么关系的,咱们不就是来救他的么?如今他好好的……这毒我能解,旁的都是小事。”她只是心疼严怀朗遭的罪。

  真是想破头也闹不明白,他那么聪明一个人,究竟是怎么落进圆脸狐狸手中的。

  “折腾了一整日,咱们都早些休息,后面的事我明日再找机会同你们说。”月佼轻声对云照道。

  严怀朗见她眉心蹙起轻愁,便急急抬手去按住她的眉心,温柔地要替她揉散眉间的愁绪。

  月佼眼眶一烫,忙催促云照自行李中取了一套纪向真的衣衫来,便匆匆拉着严怀朗离去。

  侍女将二人带到净房后,月佼便将她摒退,又细细检查了净房中的热水和其它物事,确定都是安全的,这才对严怀朗道:“你去吧,我在外间等你……”

  严怀朗想了想,将她的手握得更紧,猛摇头。

  “我、我总不能……”她的小脸倏地通红,语无伦次,“你也不能拉着我的手沐浴呀!”

  再怎么“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也不能这么不像话吧?!

  奈何此刻的严怀朗可能正处于他一生中最不像话的时候,毫不犹豫地点点头,意思是他完全可以做到“拉着她的手沐浴”。

  月佼红着脸瞪他,瞪得眼睛都酸了。

  他却好奇地拿食指轻轻戳了戳她赧然透红的脸颊,露出个孩子般无邪又无辜的笑。

  “……随、随便你了!”

  红脸月佼自暴自弃地以脚尖将旁边的小凳子勾过来,靠着半人高的浴桶外壁坐下,单臂环住自己的腰腹,双臂紧闭地垂下脑袋。

  静静等了片刻,却发现他并没有动静,月佼只得强忍着羞赧,抬眸又瞪他:“脱脱脱,赶紧脱,洗完回去睡觉了。”

  他抿唇一笑,那对好看的眸中闪着狡黠又顽劣的星光,依依不舍地松开她的手。

  月佼以为他想通了,登时如蒙大赦般就要起身去外间,却被他压住双肩按在椅子上。

  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浴桶;再指指月佼。

  那意思大约是,他可以让步松开她的手,但她得在这里陪着。

  月佼以掌捂住自己红成火烧云的脸,闷声轻嚷:“赶紧赶紧。”

  她能怎么办?

  眼下他的脑子约莫跟个三五岁的孩子差不多,道理是没得讲的,这件事她比谁都清楚。

  好不容易熬到他沐浴完毕,月佼又请侍女帮忙打了洗脸和洗脚的水来。

  一身清爽的严怀朗笑意舒展地抢下洗脸的巾子,兴致勃勃地替她洗了脸。

  月佼已被折腾得没脾气了,恹恹一笑,可怜兮兮道:“我洗脚,你就把眼睛闭起来,好不好?”

  想也知道,若叫他撒手,他必然是不肯答应的。

  哪知严怀朗却只是摇了摇头,将她按在小凳子上坐好,跟着蹲在她面前,自动自发地伸手去替她除鞋袜。

  “你、你、你……你不会是打算,帮我洗脚吧?!”月佼有一种捂脸哀嚎的冲动。

  见严怀朗满眼诚意地点点头,满面恼红持续不退的月佼紧紧闭上了眼,待宰羔羊一般咬牙喃喃道:“我得赶紧把解药做出来,不然……你我之间,至少会疯一个。”

  眼前这个执拗黏人的严怀朗搅得月佼头昏脑涨,又加之许是癸水将至,月佼觉得今夜腹中难受较前两日更严重了些。

  于是在回房之前她请侍女替她灌了一个小暖壶来抱在怀中,这才与严怀朗一道回了客房。

  这回她也不再费神与他僵持了,自暴自弃地由得他牵着手,两人一同上了床榻。

  大被同眠。

  她脑中却无半点绮丽遐思,只是抱好自己的小暖壶滚到床榻内侧,面朝墙侧卧。

  “吹灯,睡觉。”这会儿她已经没有力气再羞恼了,全然是破罐子破摔的麻木。

  反正将来他也不会记得……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房内陷入黑暗,月佼听得身后一阵悉悉索索,之后便有热源朝自己后背靠过来。

  她有气无力斥道:“不像话……”

  正在考虑要不要一脚将他踹下床时,他倒径自长臂一展,将她环进怀中,温暖的大手覆上她抱着小暖壶的手,轻轻煨着她的腹间。

  他看出来……她不舒服了?

  月佼讷讷收回正要踹出去的脚,仍是背对着他,却将红脸埋进枕头里,眼角有泪偷偷沁出。

  他活着呢,真好。

  今后也要好好的,大家要一起长命百岁的呀。

  背后环抱住她的人似是察觉了她的异样,将怀抱收得更紧了些。

  亲密相拥中,月佼听到一个沙哑的嗓音执拗、气恼地蹦出一个字来:“睡。”

  第四十四章

  七月十八,寅时。

  日月交替,天光半亮,漏断人初静。

  在陌生的床榻上醒来,月佼眨了眨困绵绵的眼睫,于鸦青微光中怔忪望着床帐顶出神。

  原以为自己会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没曾想,沾上枕头没多会儿,不过几个呼吸之间,竟就沉沉睡去。

  一夜无梦。

  许是近来太累了吧。

  人累,心也累,由内而外都像一根死死绷紧的琴弦。

  她前一世的日子过得无波无澜,从不知所谓“扣人心弦”,竟是如此耗损心力之事。

  再过十个时辰,她就十八了。

  而在此之前,她找到了严怀朗,找到了这个对她新生的此世来说,最为重要的人。

  她真是个运气顶顶好的姑娘呀。

  由着唇角软软上扬,月佼轻轻地翻身侧躺,却见身着中衣的严怀朗正盘腿坐在一旁,那对漂亮至极的眸子光华璀璨。

  自外间透进隐约天光,沿着他盘腿而坐的身姿勾勒出泛着银光的边。

  他就那样端端正正盘腿坐着,疑惑又欢喜地凝眸望着月佼,像个孩子守着他新得的玩具,不舍离开片刻,却又不知该从何下手一般。

  这些日子以来,月佼心中有许多话,想在找到他时对他一一尽诉,可此刻看着他那对纯净如稚子的双眸,她实在不确定他能听懂多少。

  于是她将头枕在手臂上,裹着被子侧躺着,细细抬眼打量着他,轻道:“你身上的伤……很疼吧?”

  沙沙的软嗓里藏着小心翼翼的心疼。

  他略蹙了眉心,薄唇紧抿成一线,片刻后猛地摇摇头。

  月佼闭了闭眼,回想起在宝船上初见他时,他白色衣袍上那些斑驳重叠的血色残痕,心上如有利刃抹过。

  那些残痕深浅、新旧不一,显然不是一日造成。虽都是些不大不小的外伤,对武官来说并不算严重,连上药、包扎都会显得过于矫情。

  可那样反反复复、重重叠叠的伤,怎么会不疼。

  他是怕承认自己疼会显得不够威风?又或者是……习惯了?

  自入月佼了右司,零零碎碎也从旁人口中听到不少关于严怀朗的事。在右司大多数人眼中,他素性偏冷漠,喜独来独往,与同僚们并不多亲近。

  但这并不影响众人打心底里对他的崇敬。

  毕竟,他少年孤胆、机变多谋的英雄传奇,距今也不过才三、四年。

  在他领圣谕执掌右司之后,并不居功自傲,许多次重大的案子都是他亲自出马,往往也都得胜而归。

  月佼看过他之前经手的几件案子的卷宗,他的陈词向来都是言简意赅,只说案情要点及破获过程,对自己在其间是否遭遇艰难险阻、有是否受伤之类,从不提半个字。

  仿佛他从来不会受伤,从来不会疼。

  可他终究是活生生的肉身凡胎,怎么会不疼。

  他大概,只是“不会”喊疼吧……

  有晶莹的泪珠猝不及防地自月佼眼角滑落。

  她有些尴尬地急急垂眸,正要伸手去擦,一只修长大手已飞快贴上她的面颊,温热的拇指指腹似带着淡淡恼火,将那些连绵跌落的泪珠一颗颗拭去。

  月佼抬眸望去,见严怀朗满眼的不高兴,却又一副无计可施的模样,便冲他安抚一笑,眼儿弯弯。

  见她抬眸看过来,严怀朗蹙着眉,非常用力地再度摇了摇头。

  许是怕她不能领会自己的意思,片刻后,他艰难启口,道:“不疼。”

  “若是疼了,你就偷偷告诉我呀,我绝不笑话你的。”月佼眨眨泪湿的眼睫,低声笑喃。

  确定她没有再掉眼泪,他如释重负般收回手,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想了片刻,认真地点点头。

  静默对视片刻后,月佼又道:“等天亮了,咱们就进城里去,给你买新的衣裳去,好不好?”

  她想过了,纪向真的身量虽只较他矮小半头,衣衫尺寸倒还勉强合适,可穿在他身上,却好似过于花哨了些,根本衬不上他清贵雅正的气质。

  严怀朗闻言,眸中有小小欢喜的星光乍亮,又点了点头。

  说话间,忽然有零星雨点砸在房顶的声响,片刻后,便听得房檐下有滴水声。

  月佼有些失望地闭目叹气,忍不住咬唇轻恼,“怎么忽然下雨了……”

  她没瞧见,严怀朗也忽然抿了唇角,跟着恼了起来。

  待月佼拥被坐起时,见他满脸写着“不高兴”,正要出言安抚,却见他略倾身,朝自己面上伸手探来。

  修长的食指轻轻横在她的唇间,将她的下唇自贝齿的肆虐下解救出来。

  月佼茫然地看着他,一时不明白他在做什么。

  他有些焦虑又有些恼火地思索片刻后,对她道,“不咬自己。”

  思及他的长指还横在自己唇间,月佼面上一红,忙倾身后撤存许,赧然笑着“哦”了一声,垂眸不敢再与他对视。

  可他那修长的食指却不依不饶地追上来,再次横贴在她唇间。

  “做、做什么?!”面红耳赤的月佼赶忙拥着被子往后挪了挪,后背都快贴上墙了。

  似乎对她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这个动作有些不满,他执拗地跟着朝前挪了位置,坐得离她近些,又一次执拗地将手指贴到她的唇间。

  “咬、咬吧。”

  “不不不,不用的,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多谢多谢。”

  对他那一脸“我请客,你随意咬我,不必客气”的大方,又羞又惊的月佼连连摇头,哭笑不得往后躲,整个后脑勺都贴上墙了。

  严怀朗愈发疑惑地蹙着眉,细细打量她的神色。

  怕他非要让自己咬他一口才罢休,月佼慌张又尴尬地笑着对他道,“下、下雨了呀,或许、或许不能出门买衣裳了……”

  要说这雨可来得真不是时候,她还打算进城时顺便去找找有没有可用的药材呢。

  她口中这个话题让严怀朗愣了愣,徐徐收回自己的手后,思量半晌,忽然耷拉了唇角,垂头丧气。

  这副模样的严怀朗对月佼来说真是新鲜极了,她见状便忍不住从被中伸出手去揉了揉他的头顶,笑嘻嘻道:“严大人要乖啊,不要生气呀。”

  他竟由得她将自己的发顶揉了个乱糟糟,口中气呼呼“哼”了一声,大约是已认知到说好的“新衣裳”要泡汤了,非常耿耿于怀。

  待月佼穿戴整齐出来后,见严怀朗立在檐下恼怒地瞪着漫天的雨丝。

  她忍不住噗嗤一笑,走上前去主动牵住他的手,晃了晃,“好吧,这雨也不算大,我们仍旧去买衣裳就是了。”

  他的神色终于转喜,轻快地点了头,反手扣进她的指缝间。

  此时隔壁的云照也踏出房门,见二人立在廊下,便笑着凑过来。

  可还没得她靠近,严怀朗已一把拉了月佼就跑,还回头凶巴巴瞪了云照一眼。

  云照一头雾水地指了指自己,“我怎么了?”

  “诶?”月佼也是茫然不已,扭头一瞧,却忍不住笑了。

  原来,云照的背后站着纪向真呢。

  月佼笑着伸手勾住廊下的柱子,不肯再被严怀朗拖着跑了。

  严怀朗忿忿地哼了哼。

  “别、别闹了,”月佼抱住大笑,“便是要出门,他俩也要一道的呀。”

  严怀朗远远朝云照与纪向真投去冷冷一瞥,转回头来看着月佼时,又变成焦急又可怜的模样了。

  他略使力捏了捏她的手,气呼呼地憋出两个字:“你!我!”

  “可他俩是我们的同伴呀,”月佼笑眯眯,耐心对他解释道,“是要共进退的同伴,一直都要一起的。”

  严怀朗闻言,再度扭头打量了一下老实站在远处的那两人,略带妥协地轻哼一声,认真地看着月佼:“明日。”

  月佼想了想,尽力揣摩他的意图:“你是说,明日再当他俩是同伴?”

  他理直气壮地点点头,看来今日是打定主意不让他们二人加入今日的出行。

  “怎、怎么办呀?”月佼无奈地对云照扬声苦笑。

  云照摸摸鼻子,笑了回去:“看来,他……很认主啊。”

  呸呸呸,他又不是小猫小狗!认什么主?!

  月佼心知此刻这宅中四处都有人正在监视着他们,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气恼地横了她一眼,跺了跺脚。

  严怀朗见状,立刻同仇敌忾地帮着她瞪着云照,冷眼嗖嗖。

  云照忙不迭挥挥手,“惹不起惹不起,那就你俩去吧,我带小真真吃饭去。”

  她身后的纪向真听到这个称呼,“虎躯一震”,却也只能抿唇不语,独自在心中怄到想喷火。

  见云照已不打算再跟着,大获全胜的严怀朗得意挑眉,晃了晃与月佼相扣的那手,抬手指了指大门的方向。

  “那好吧,”月佼无奈一笑,低声道,“谁叫我是个好人,眼下也只好惯着你一些了。”

  幸亏他将来不会记得这一切啊。

  第四十五章

  圆脸狐狸的人跟得很紧,当月佼说要进城采买药材后,庄内一名管事模样的侍女立刻吩咐人备了两辆马车,一辆供月佼与严怀朗乘坐,而另一辆中坐了六名彪形大汉。

  月佼只是笑笑,交代管事侍女替她准备炉鼎、小灶后,便视若无睹地与严怀朗一道坐进了前头的那一辆。

  当他们二人并肩坐定后,旋即跟进来一名小婢。

  擎伞着站在车外的管事侍女状似恭敬地向月佼解释,说是少主有吩咐,对他们这一行贵客务必要好生伺候,因此特地派一名小婢随她进城采买,任她使唤。

  月佼心知这小婢分明也是被派来近身监视的,可碍于眼下还不能贸然与对方翻脸,便欣然受之,任那小婢跟着。

  可严怀朗显然很不欢迎这位跟班,满面冷漠地瞪着她,目光凛冽似裹雪挟霜,只把那小婢冻得瑟瑟发抖。

  显而易见,若非月佼始终紧紧牵着他的手,只怕他早就忍不住拎起那小婢丢出去十里八里了。

  在他威势十足的目光下,泫然欲泣的小婢当即双膝跪地,垂首低眉对月佼嗫嚅道:“奴婢、奴婢只是奉少主之命……还请、还请姑娘……”

  这名小婢大约是听说过此前严怀朗在宝船上的所作所为,毕竟是个狂性一起,就令她家少主出动十数名高手才堪堪制服的人物,也怨不得她害怕。

  不过,“奴婢”这个说法,在月佼听来很是刺耳;而小婢双膝跪地的模样,更是让月佼满心的怒其不争。

  就她所知,为了生计到富贵人家做侍者,与在码头做脚力小工、在乡间豪绅之家做佃农,甚至与她进右司做武官领薪俸,其实是一样的。

  她想起之前在京中的高密侯府中所见的那些侍者,无论男女,都只是不卑不亢的模样,面对主家或客人时有礼有节,恭敬谦和却绝不会如此卑躬屈膝。

  毕竟,自同熙帝登基之后,新修大缙律中早已载明禁止蓄奴。

  这沅城虽在边境海滨,却并非如红云谷那般近乎与世隔绝之地,这名小婢不会不清楚这条律令。

  她实在不明白,陛下登基四十年,明令禁止蓄奴也已有四十年,为何还是会有人甘愿将自己糟践至此?

  做侍者也不过是出力领薪俸,同样是凭自己的双手挣活路,根本不需要跪着与人说话的呀!

  可月佼也明白眼下的形势,她不能冒着暴露身份的风险对这名小婢讲这些道理,于是只好强忍住心中的隐怒,对小婢露出一个安抚的笑,让她起来坐着说话。

  待小婢瑟缩着起身,在对座的车厢角落小心翼翼地坐下,月佼才暗暗叹了一口气,伸出双手捧住严怀朗的两颊,将他的头扳过来与自己面对面。

  小婢眼睁睁看着,那个先前还凛冽如刹的男子,一对上月佼含笑的目光便立刻耷眉低眼,像个闹气的孩童一般无害,心下顿生说不出的万千滋味。

  她心中偷偷感慨,妖女就是妖女,也不知用的什么法子摄人心魂。

  “你好生坐稳,我靠着你躺一躺,好不好呀?”月佼抿了抿唇,浅浅对严怀朗笑道。

  严怀朗定定与她对视片刻后,眸心微动,继而面泛赭红,一路红到脖子根,登时就忘记了车厢角落里那个讨人厌的跟班。

  对月佼的问话,他既未出声,也未点头,只是缓缓将烫红的脸自她柔软双掌中挪开,赧然将头扭向一边。

  可却悄悄调整了坐姿,腰身挺拔如松,双腿并排,坐得端端正正。

  月佼顺势在车厢长椅上侧身而躺,将头枕在他的腿上,懒懒打了个呵欠后,做闭目养神状。

  她明白,面前的小婢定然会将自己的一举一动禀告给圆脸狐狸,这“妖女与男宠”的戏码自是要做足的。

  马车徐徐向沅城内驶去,月佼一路兀自闭目,心中思绪万千。

  而严怀朗不但任劳任怨拿自己的双腿给她做枕头,还偷偷以长臂在她身侧虚虚护着,似是生怕她摔了。

  沅城的天气很怪,城北郊外细雨如丝,城内却晴日高照。

  月佼先是领着严怀朗找了一家食肆,优哉游哉地吃了饭,这才一派闲适地将城中几家药铺都逛了个遍。

  她在每家药铺中有所花费,采买的药材五花八门又八竿子打不着,似乎是见什么买什么,且皆是成箱成捆地买,叫人根本拿不准她究竟要配个什么方子。

  那名小婢在她身后跟得晕头转向,着实也看不懂她的意图,只能老老实实地付账善后;而另一辆马车上跟来的彪形大汉们,就忙着一趟趟将她买下的那些药材往他们乘坐的那辆马车上搬。

  而严怀朗始终与她十指紧扣,不离她半步,只偶尔好奇地朝街上热闹处张望。

  “是变戏法的呀,”月佼顺着他的目光瞧去,见一群人围在一处看人变戏法卖艺,便随口笑道,“你想过去瞧瞧吗?”

  严怀朗点点头,又有些犹豫地看看她,似乎怕她嫌麻烦。

  “我也想去瞧瞧。”月佼笑眯眯地晃了晃与他交握的手,领着他往人群走去。

  两人略略挤过人群,站到最前头,月佼随意扫了几眼,就将卖艺人的手法给瞧了个精光。

  倒也不是月佼傲慢,毕竟“红云神女”这一脉的家传技艺中,种种的精妙手法,比街头卖艺人真真要高出许多。

  不过见严怀朗眸中发亮,好奇又开怀地盯着那几个卖艺人的一举一动,又学着周围其他人那般给人拍拍手捧场,全然兴致勃勃的模样,她便耐心地噙笑立在他身旁出神,不打扰他难得的童心。

  其实月佼心中有一个疑惑,就是严怀朗此刻因被毒性影响心智,理应是认不出任何人的,自然也认不得她。

  昨日在宝船上,她设法让他将那朵洛神花吃下,不过是暂且控制他身上的毒不再蔓延,可那并不能替他解毒。

  那时她对圆脸狐狸提出要带走严怀朗时,不过是在赌运气。

  毕竟他认不出人,若他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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