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第五十二章_天下第五妖媚
笔趣阁 > 天下第五妖媚 > 50 第五十二章
字体:      护眼 关灯

50 第五十二章

  第五十章

  对于严怀朗那“再送一回寿礼”的提议,月佼以“沉默装睡”表达了充分的拒绝。

  她还清楚记得那日他“赠送寿礼”时,自己脑中是如何懵成一团的。那时她的心跳彻底失序,并且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惊慌无措之感。

  她并不能十分理解那种惊慌与无措是怎么回事,但她知道那是一件不好的事。

  因为在她很小的时候,有一回,她在木莲树下瞧见阿爹也曾那样对待阿娘。

  阿娘发现了藏在树后的她,便指着阿爹对她讲,“若以后有胆大包天的后生敢对你这样,你就打他”。

  她就问,“若是人家比我厉害,我打不过呢”?

  那时她阿爹一边躲着阿娘的拳打脚踢,一边笑哈哈地告诉她,“那你就使毒”。

  可那日的严怀朗神智不清明,并不知自己在做什么,所以她虽恼,却没有打他,更没有对他使毒。

  但她“还击”了,用同样不对的方法还给了他。

  是以她总觉得,那件事若是认真追究起来,两人都做得不对。

  在月佼看来,那件事就好比……两个小伙伴中的一个因为生病脑子不清楚、脾气不好,突然就打了另一个人一拳;而被打的那一个没忍住气,也还了手。

  虽说算是扯平,可还手的那一个明明很清醒,知道“和小伙伴打架是错的”。

  所以追根究底,或许她错得还更多些,毕竟那时她的神智可是清醒的。

  所以她心虚。特别心虚。

  此刻她很庆幸严怀朗已经不记得那日发生过什么,也打定主意绝不告诉他。她一点都不想让他知道,“月佼竟是那样斤斤计较、睚眦必报的小心眼”。

  心虚和懊悔使月佼眼眶发烫,她也不明白自己那日为什么没忍住。

  黑暗中,她偷偷咬着自己的唇,心中那个怪脸小人儿正生气地指着她骂:你说你怎么就那么小气?他一向对你很不错的!真是个讨厌的姑娘。

  庆成郡王的人动作很快,只花了两日的功夫便摸清了宝船及庄子的防卫状况,也根据严怀朗给的消息找到了停在码头做中转的那艘商船。

  在三日后的亥时,便照计划动了手。

  一切都很顺利,商船那头由江信之带着自陵州府借来的人直接拿下,而宝船上的“半江楼”少主据说是被庆成郡王的府兵大统领亲自扣住,唯独庄子这里出了一点小小插曲。

  就在外围传来打斗声时,之前贴身跟随月佼与严怀朗进过沅城的那名小婢匆匆将他们这一行四人分别从房中请出来,本欲带着他们自庄中密道撤退,可庆成郡王的人随即冲进了院中。

  一行四人按照严怀朗的计划,也装模作样抵挡,见院中其他半江楼的人陆续被拿下,这才束手就擒。

  可就在众人陆续被送上囚车时,那小婢却像是忽然发现了什么,当即暴起挣脱钳制,转身飞扑向月佼,意图同归于尽。

  月佼却像是早有准备,侧身一闪,抬手就是一掌,也不知将什么东西拍进对方口中,那小婢便软身倒下了。

  之后,为不被人看出破绽,押解“半江楼”一众人等回京的囚车全以黑布蒙了,而严怀朗、月佼、云照、纪向真所坐的那辆车也做了同样的处理,混在其间。

  他们坐的这辆车自然不是真的囚车,四人舒舒服服瘫在里头,热茶点心一应俱全,还摆了两颗硕大的夜明珠照明,除了瞧不见外头的情形之外,倒跟秋游似的。

  这桩差事终于算是了结,此刻又有庆成郡王的人负责一路上所有事,无须他们四人再操心什么,于是几人便在那伪装的囚车内闲散聊起天来。

  云照懒洋洋地叼着半块点心,对月佼笑道:“那时你是怎么察觉那名小婢不对劲的?”

  “不是我发觉的,”月佼抱膝窝在角落,头也不抬地小声道,“是严大人事前提醒过,叫我小心她。”

  云照与纪向真便兴致勃勃地将目光转向严怀朗,等待他解惑。

  严怀朗侧头看了角落里的月佼一眼,不知她为何这几日瞧着都心事重重的,心下揣测她是不是还在为着玄明现身沅城的消息而烦心。

  云照也瞧见月佼恹恹的,想着她约莫是癸水还未完,便摸过去靠坐在她身旁,笑着将她揽在怀中,安抚似地轻轻拍着她的背。

  月佼顺势趴在她的膝头,安静得跟猫儿似的。

  这副场景可把严怀朗眼馋坏了,却又不好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抢猫,哦不,抢人之举,只能暗自咬牙,在心中将云照揍了个死去活来。

  纪向真忽然“咦”了一声:“怎么严大人只提醒月佼,不提醒我俩呢?”

  云照略倾身过去,抬手往他头上一敲,嘲笑道:“你这吃的哪门子的醋?旁人并不清楚咱们四人的底细,任谁看来都觉得月佼才是我们中领头的那一个,对方若是动手,肯定是朝着月佼去的,有你什么事啊?”

  纪向真揉了揉头上被敲过的地方,又望向严怀朗,满脸求知:“那严大人究竟是怎么察觉那人不对劲的呢?”

  “那日她随我们去码头时,被一个扛货人撞到过,”严怀朗轻敛眼睫,淡声道,“她当时的反应敏捷非常,我猜想她平日是刻意掩饰着不让我们发现她会武功,便顺嘴提了一句。”

  “原来如此,”纪向真又虚心求教,“那她原本并不知庆成郡王的人是我们引来的,一开始还打算带我们逃走来着,怎么后来又突然对月佼出手呢?”

  “因为她看清了囚车前一名府兵的脸,”严怀朗抿了抿唇,眸中有冷冷的不豫,“那人就是当日在码头扛货撞她的人。”

  当日那名府兵扮作扛货人去撞她时,便有人趁乱在严怀朗背后递了话,让他想法子上前头的那艘船。

  小婢认出那人之后,大约立刻就反应过来,这是月佼一行人做的局了。

  其实在那小婢向月佼扑去时,严怀朗已用一粒碎银做了暗棋,击中了她腰间大穴,月佼也当即补了一粒软筋散进她口中,这才没有酿出祸事。

  若那时月佼当真有什么闪失,严怀朗觉得自己大概会将庆成郡王剁了扔海里喂鱼。

  纪向真恍然大悟道:“庆成郡王那边竟是百密一疏啊。”

  “啧,那个废物。”云照与自家兄长本就有陈年积怨,如今听得是他那边的疏忽险些坏事,自然不遗余力地大力抨击。

  纪向真并不知云照与庆成郡王是兄妹,闻听云照这样说,不免有些惊讶。

  严怀朗倒像是深知内情,却并不多言,只心烦意乱地闭目养神了。

  回京之后,谢笙与月佼、云照、纪向真分别谈了话,将此次办案中的种种细节问过,并让人记入卷宗,又与严怀朗做了核实,并请他盖了印,这就算结案了。

  因“半江楼”牵扯出了当年出逃的宁王,严怀朗便将卷宗呈交同熙帝去头疼是否出兵清剿,事情便算是从右司脱手了。

  这回出京几个月,案子也算有个好结果,月佼、云照、纪向真与江信之俱得了嘉奖,严怀朗又亲自批了他们几人五日休沐,乐得纪向真一蹦三尺高。

  放值时,几人热热闹闹并肩而行,一路闲叙着就到了监察司的中庭。

  此时正当放值,左右两司往大门外走都要行经中庭。众人见这群新晋的员吏嘻嘻哈哈、朝气蓬勃地模样,便都忍不住多瞧两眼。

  有一些右司同僚知道这几人才受了嘉奖、露了脸,便笑着上来恭贺几句。

  谢过同僚的道贺之后,云照笑意豪爽地道:“我家在京郊龙泉山上有一处温泉别院,素日里也空着的,不如咱们去玩个两三日?”

  纪向真与江信之当即欢呼,连几个月不见的苏忆彤也表示要一起去,她才结了一个采花贼的案子,也得了三日休沐。

  月佼迟疑片刻后,懒搭搭道:“你们去吧,我懒得动。”

  “别呀,小月佼,要合群知道吗?”云照笑着揽住她的肩头,怂恿道,“我请你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泡泡温泉吹吹牛,保你痛快似神仙。”

  月佼听笑了,却还是摇摇头:“我要看书,谢笙大人不是说,接下来要安排咱们进右司的学馆么?许多事我还不懂的。”

  他们几人本就是二月里才新近的员吏,按照右司的规矩,要在无差事时进右司专门的学馆精进学养。

  “傻乎乎的,”江信之啧了一声,笑道,“到时进了学,还怕书不够你读的么?着急这几日做什么。”

  云照也劝:“我别院有的是书,或者你还可以把你的书带上,咱们去泡着温泉读书,那才叫美滋滋呢。我就是瞧着你回来这一路都心事重重的,问你你又不肯说。不说就不说吧,姐姐带你去散散心,这面子你得给我吧?”

  见月佼似乎还想说什么,纪向真神秘兮兮地一笑,凑到月佼耳边道:“你若非要扫兴,我就去向严大人告密……”

  月佼急得直跺脚,瞪眼道,“你敢!”

  云照、江信之与苏忆彤并未听清纪向真方才对月佼说了什么,只是好笑的在一旁围观他二人机锋往来。

  “你看我敢不敢,”纪向真得意地哼哼,转头正好瞥见严怀朗与谢笙并肩说着话走出来,便作势朝着严怀朗那头小声道,“严大人……”

  其实他的声音很小,严怀朗还在与谢笙说话,想来根本没听见的。

  可月佼心虚啊。

  这回京的一路上她都在天人交战,一方面觉得自己做了不好的事情,应当去向严怀朗道歉;可又怕严怀朗知道以后讨厌她。

  而除了她自己之外,这事就只有纪向真知道,此刻纪向真忽然“威胁”要去向严怀朗告密,她顿时觉得浑身的血直冲头顶。

  “纪向真!”月佼一张脸红得像熟透的柿子,又惊又急的嗓音瞬间高了几个调子。

  这下严怀朗倒是远远看了过来。

  纪向真见月佼手上一动,知她动了气,怕她要拿出什么奇怪的毒来暗算他,连忙拔腿就跑。

  可他慌不择路,竟是朝严怀朗的方向跑去的。

  月佼以为他当真去向严怀朗告密,咬牙就追上去。

  她只略略提气,平地一个轻跃,便如背后生了一双无形之翼,疾如闪电,又轻盈如飞鸟,足不沾尘地就扑向纪向真身后。

  此刻路过中庭的左右两司同僚大都被那鬼魅般的身法惊呆了。

  这个右司新近的员吏……什么来头?!

  月佼一心只追着去拦纪向真,并未察觉自己的举动已将众人惊得下巴落一地。

  她扑到纪向真背后,想也不想便抬手捂了他的嘴,使劲将他往后拖。

  纪向真觉得自己快被捂死了,一边挣扎着一边吚吚呜呜朝严怀朗求救。

  “没、没事,他发疯。”她顶着一张红得不像话的脸,对跟前的严怀朗与谢笙尴尬笑笑,使出浑身的劲要将纪向真拖走。

  谢笙知道这几个年轻人素来交情极好,此刻又是放值时,便也不出言约束,只噙笑看热闹。

  严怀朗却皱紧了眉头,面色微沉:“胡闹什么?”

  这小松鼠精是打定主意要气死他?回来的一路上闷头不啃声,转头却当着他的面与纪向真拉拉扯扯地玩闹起来了!

  这是他第一次这般疾言厉色对月佼说话,月佼心中一窒,却还是不敢就撒手放了纪向真。

  纪向真忙不迭地抬起手,在她眼前比了一个“发誓”

  的手势,表明自己不会告密。

  见她似乎面有迟疑,竟还不撒手,严怀朗心中发恼,当着众人的面又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凛目望着她,沉声道:“月佼!”

  月佼这才忙不迭地松开了手,蔫头耷脑地垂了脖子,失落地盯着自己的鞋尖,心中又懊悔不迭。

  这好像还是严怀朗第一次当面唤她的名字。凶巴巴的,一点都不温柔。

  哎,也不怪他生气,是她一时急眼,没注意场合。

  见严怀朗似乎动怒了,云照一群人赶忙拥过来解围。

  “严大人,谢大人,”云照哈哈干笑,“他俩玩闹呢,不是打架。”

  纪向真也忙道:“没打架,没打架。”

  严怀朗冷冷瞥了纪向真一眼,又瞧了瞧那个低头不敢看人的小混蛋一眼,心中怄个半死,却苦于师出无名,只好板着脸与谢笙一道出去了。

  他与谢笙还得赶着进宫面圣,便想着明日再去找那个小混蛋讲道理,务必要让她深刻地认识到,“绝不能与除严怀朗之外的男子拉拉扯扯”。

  她爱玩闹,他也不拘着她,随时恭候她来玩,想玩什么他都奉陪的。

  他原本也打算好了,回来之后将公务都交了差后,就好好与她谈谈他俩之间的事。

  待严怀朗与谢笙走远,苏忆彤才长舒一口大气:“吓死我了,方才还以为严大人要发飙了。”

  江信之也装模作样地跟着拍拍胸口,“严大人冷眼看人的模样,实在是……扛不住扛不住。”

  见月佼垂头丧气,云照揉揉她的脑袋,安慰道:“干嘛苦着脸啊?严大人也没说你什么的,别怕。走走走,索性咱们这就出城,入夜之前就能泡上温泉,给你压压惊。”

  月佼想着自己又在严怀朗面前出错了,一时也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于是便点了头。

  几人一道上了云照的马车出城去,一路上大家说说笑笑,月佼也便渐渐有了些笑模样。

  此刻在宫中的严怀朗并不知月佼已出城,他也有些懊恼自己方才没忍住气,对她说话的语气凶了些。

  想着小姑娘这趟也累坏了,这五日休沐多半是回弦歌巷窝着休养生息,便思量着明日一大早该带什么东西去哄人才好。

  第五十一章

  此次右司不但查获了“陵州府的流放地官员勾结江湖魔教,将流放犯及家眷贩卖为奴”一案,又根据此案“洞天门”与“泉林山庄”两个势力一网打尽,顺利开启了同熙帝收剿江湖势力的布局,可谓大功。

  此外,严怀朗以身涉险进入“半江楼”,带回了“半江楼即是当年出逃的宁王李崇玹部所组建”的重要讯息,还探到其老巢所在海岛的大概方位。

  虽中间出现了“严怀朗失踪”这个小波折,让同熙帝一度自责担忧,好在他最终毫发无损,还配合庆成郡王生擒“半江楼少主”、宁王李崇玹的小儿子。

  如此种种,右司这回算得上露了个大脸,同熙帝当场命少府卿开皇家私库,重赏右司上下。

  将相关案情禀完,又呈上结案卷宗以供御览之后,同熙帝让谢笙先行退下,留了严怀朗在御书房。

  严怀朗本以为又要挨训,可同熙帝只是关切地询问了他失踪之事。

  “……当年在奴羯王城时形势那样凶险,你都不曾失手,怎么这回竟还中了别人的套?”同熙帝淡蹙眉头,显然很是费解,“莫非李崇玹那死老头龟缩海岛几十年,竟还大有长进,养出个不得了的儿子来?”

  宁王李崇玹本是同熙帝的舅舅,当年眼见政争失败,便提早闻风出逃,四十年来杳无音讯,没想到竟是隐遁到海上了。

  “那位‘少主’想来该是宁王的老来子,虽不至于蠢笨,却也并无什么过人之处,”严怀朗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臣是……自己把自己套进去了。”

  早前他在“泉林山庄”有一名内应,此次他便假作中了“斩魂”之毒,让那名内应将他卖到“半江楼”的小喽啰手上,混在一众“奴隶”中被送上了沅城码头的那艘中转商船。

  因“半江楼”的人每回都要将搜罗来的“奴隶”攒够相应人数,才一并转到前来接应的船只上运回海岛,因此严怀朗在那中转船上待了近十日。

  中转船上负责看守的人想着“奴隶”们全中毒失了心智,言谈之间便毫无顾忌,让严怀朗听到了不少有用的蛛丝马迹。

  不过严怀朗也着实大意了些,之后被其中一名看守看出异样,疑心先前对他下的“斩魂”剂量不对,为以防万一,便重拿了一颗喂给他。

  他仗着自己事先服过月佼给的据说“可以克制红云谷很多毒”的解药,为不节外生枝,便任由对方将“斩魂”塞进了口中。

  “明明是很悲惨的遭遇,”同熙帝接过身旁宫人递来的黄绢,拭了拭眼角,“朕为何就这么想笑呢哈哈哈哈哈……自己把自己套进去……哈哈哈哈……”

  同熙帝算是个胸怀豪阔、手段强硬的英主,不明就里的人总会以为她是个严肃的人,可她当政四十年来,在亲近、信任的人面前依然没有什么架子,有时简直顽劣如熊孩子。

  严怀朗是她极力重用的年轻人之一,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因此她在他面前也常会有这般不太着调的反应。

  严怀朗无奈地撇撇嘴,也只能硬着头皮由她笑去。

  “那后来呢?怎么清醒的?”笑到冠冕上的垂旒稀里哗啦乱晃的同熙帝兴致勃勃地问。

  “右司今年新近的员吏中,有人能解此毒,”严怀朗轻垂眼帘,说起他的小姑娘,心中就止不住一甜,“具体过程,臣也不太清楚,清醒时便已在沅城郊外那座宅中了。”

  他自不会傻到说出,“清醒时正躺在床榻上,身旁就是心爱的小姑娘”这个细节,不然,以这位陛下的顽童性子,还不定会怎么搞事呢。

  又闲谈几句后,同熙帝单独给了严怀朗一些赏赐。

  之后定王世子李君年前来向同熙帝问安,同熙帝也没让严怀朗回避。

  三人在御书房中闲聊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同熙帝淡淡对严怀朗提了一句“找人之事要抓紧”,便放了他们出宫。

  这两人都是时常奉诏出入宫禁的,可谓深得陛下信任,引路的宫人也识趣,知他二人必有话要聊,便远远走在前头。

  并肩信步中,严怀朗道:“世子今日怎么这时候进宫问安?”

  他是因为要先到右司将卷宗陈词准备妥当,这才来得迟了,到底事出有因;可李君年富贵闲人一个,赶在下午来问安,实在有些蹊跷。

  “自是陛下让我这时来的。”李君年斜睨他一眼,笑得颇有深意。

  严怀朗恍然大悟,抬手揉了揉眉心,无奈。

  李君年笑道:“陛下让你冯家寻个人,交到你外祖父手上几年也没个结果,如今事情移交给你,却还是没结果,你猜陛下会怎么想?”

  暗探起家的高密侯府,是最擅打探各路隐秘消息的。

  如今连四十年前出逃的宁王都被揪住了尾巴,偏偏陛下私下委托要寻的那人没消息,情况自然就显得微妙。

  “朝中一直有些私下议论,给了个‘定王系’的说法,你不会不清楚。”说起这个,李君年也是无奈。

  定王府以血肉为盾,守护西南国门几十年,赫赫功勋可谓街知巷闻。

  加之当年同熙帝的登基,是有“定王率领虎狼之师扎营京郊”为前提,才使满朝文武在最短时间内强行达成共识,“接受”了外姓的郡主成为立国以来首位女帝的事实,因此定王府又有从龙之功。

  而高密侯冯家原是定王府的家臣,后经定王举荐才被陛下重用,屡建奇功后封了世袭侯爵。

  在朝中有些人看来,一旦手握重兵的定王与陛下有了利益冲突,高密侯毫无疑问会站在定王那一边。

  “父王手握重兵,在朝野间又有些声望;我长姐执掌的南军虽从属兵部的官军序列,可世人终究也会认她是定王一系,”李君年忍不住也是叹气,“那些私底下的议论,陛下未必真信,可有些话听多了,任谁心里都会有个疙瘩。”

  严怀朗苦笑:“今日陛下特意请世子前来,又在临走前轻描淡写提一句找人之事……”绝对是故意恶心人的。

  意思是,朕托你冯家帮忙办件小小私事,这么多年也没结果,莫非是朕说的话对你家不管用?非要定王府发话才能竭尽全力?

  同熙帝绝非心胸狭隘之人,几十年来对远在边陲的定王府是极为信任的,这点毋庸置疑。

  只是找人那件事确实一拖多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半点蛛丝马迹也没寻到,实在有失冯家的水准。

  “当年那人出走时京中也正混乱,宁王的人、平王余党、坚持‘新学’的顽固们全都在那时出城,乱成一锅粥,”说到这个,严怀朗也是烦恼至极,“那人夹杂在这些人中,必定不敢轻易让人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份,如今又时隔四十年……大海捞针。”

  “那也得找啊,”李君年心有所感,抬头望天,“父王也说,那人是帝师最大的心结,如今帝师年事已高,不知还能等多久。”

  帝师罗堇南既是同熙帝的老师,也是定王李崇琰的老师。同熙帝私下委托冯家寻人,其实是为了却老师的心结。

  说话间,两人便出了宫门。

  宫门即将下钥,皇城司的巡防已在宫墙外列队。

  皇城司指挥使卫翀正在训话,见二人出来,便过来打个招呼。

  “末将瞧着世子马车上诸事齐备,这是又打算去哪里逍遥啊?”卫翀熟稔地搭上李君年的肩,笑道。

  说起来,皇城司指挥使卫翀也是被划归为“定王系”的人。

  他与他的夫人司沁泓皆是宜州人,又与定王妃渊源极深,自幼出入定王府,算是与李君年一同长大的。

  李君年抬腿踹了他一记,炫耀似的:“闲来无事,打算带我家夫人去龙泉山去泡温泉。”

  卫翀羡慕得直磨牙:“今儿怎么个个都往龙泉山上跑?”

  语毕,还奇怪地看了严怀朗一眼。

  严怀朗莫名其妙:“看我做什么?还有谁去了?”

  “你右司新近的那几个小家伙啊,申时一放值就坐着云照的马车出城了,正巧碰到,云照就跟我打了个招呼,说带他们去龙泉山泡温泉,”卫翀又转头对李君年道,“那什么,罗昱修今早也陪着罗堇南大人上龙泉山了。”

  李君年想了想,当即改了主意,“那我明早再去,回去准备些礼物,到时顺道去探望一下罗堇南大人……”

  他话音未落,严怀朗却忽然皱眉道:“跟云照同去的都是谁?”

  “你聋啊?都说了是你右司新进那几个小家伙了,”卫翀甩个大大的白眼给他,“还有去年一直被你拎在跟前那傻小子、江家那傻小子,香河城苏县丞家的那个姑娘也在,哦,还有那谁,之前你藏在弦歌巷那位。”

  严怀朗撇开头,脸色发黑,如被闷雷劈焦。

  放值时他对她说话的语气是凶了些,他这还想着去道歉哄人呢,怎么竟拔腿就跑山上去了?

  狠心的小松鼠精。

  “青衣,”李君年见状,颇有深意地开口了,“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想求我?”

  严怀朗心中腹诽:哪只眼睛瞧见我想求你了?你看我理你吗?

  口中却恭敬道:“可否借世子的光,同往龙泉山一游?”

  李君年与卫翀交换了一个眼神,故意装作一脸茫然:“你刚回京,不好好在家彩衣娱亲,乱跑什么?我是为了讨我家夫人欢心而去,你又是为何?”

  严怀朗心中翻了个白眼,淡淡道:“去讨我未来夫人欢心。”

  这些嘴碎的中年人,怎么这么喜好打听事?年轻人就不要面子的啊?!

  今日是八月初十,秋分已过,天气渐转凉,山间的傍晚更是夜风微沁。

  “……这龙泉山可是宝地,随地凿个眼就是温泉,且御医们还专程来验过,说此地温泉最宜养生……喏,看到那座山头没?那里原本是温泉行宫,不过陛下勤政,没空玩乐,后来赐给太常卿罗堇南大人,就成了罗家的别院了。”

  江信之是京中子弟,虽江家并非公侯显贵,却也小有家声,是以他对京中这些掌故自有所耳闻,一路滔滔不绝。

  而月佼、纪向真、苏忆彤皆是外地来京的,又都是第一次上这龙泉山,自是听得津津有味。

  纪向真虽是去年初就住进了雅山纪氏的京城分舵,说起来比月佼与苏忆彤早来一年;可他大多时候不是坐在宅中读书,就是被严怀朗拎在跟前,天南海北地跑着读书,根本没机会出来游玩,自不知京郊竟还有这样的地方。

  “这么大一座山,总不会只有罗大人家与云照家的两座别院吧?”纪向真歆羡又好奇地问。

  “那自然不会,不过我也说不全,”江信之想了想,“只记得定王府在此处也是有一座别院的,但我不清楚在哪里。”

  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的云照并未睁眼,只是低声笑道:“就跟我家隔着一堵墙。”

  云照这一说,几人眼中顿时闪着星星。

  苏忆彤略有些激动地好奇道:“定王殿下也会来这里吗?”

  定王殿下是当世英豪,年轻的武官大多对他充满崇敬。

  “不来的,他们夫妇常年都在宜州的定王府,若无惊天动地的大事,只怕十年都未必进京一次。”

  云照睁眼看到几个伙伴那副神色,哼哼笑着解释,“只是李君年……就是定王世子,他闲人一个,时不时会携家带口上来窝几日,他姐姐李维泱大将军与他弟弟李斯年偶尔进京时,也会来玩一下。”

  这时苏忆彤与纪向真有点咂摸出味儿来了——

  听起来,能在这龙泉山上有一座别业的,似乎俱是帝师罗堇南、于国有功的定王殿下这样的人物,想来绝不是有钱能在此处买地置产的。

  那,云照家……

  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却都没有莽撞地问出口,只是又齐齐看着江信之。

  先前还滔滔不绝的江信之却犹豫了一下,转头觑了觑云照,像是不确定自己该不该说。

  云照还没来得及说话,马车便停下了。

  于是众人便在云照的带领下自马车内鱼贯而出,面前便是一道清幽小径。

  有一名侍女候在小径的入口,见了云照先是行礼,柔声道:“二姑娘。”

  “本打算明日再上来,临时改了主意;仓促了些,辛苦你们了。”云照对侍女笑道。

  侍女也笑着接口:“哪有什么辛苦的,大家想着二姑娘明日要带朋友上来,早早便将里里外外都打点下了。”

  今早一进城,云照便叫人上来说了明日要带朋友来别院玩几日,别院中的侍从们已忙了一整日。

  侍女又向云照身后的几人问了好,便行在前头引路。

  碎石小径两侧有绿竹垂拱,映着夕阳的金晖,于清幽雅致中又平添了些许意趣。

  尽头便是一座古朴而不失清贵之气的三进院落,院墙巍峨,院中有重楼朱阁,花木扶疏,鸟鸣啾啾。

  月佼好奇地四下张望后,脱口“咦”了一声。

  云照缓步回首,等她跟上来,便笑着搭了她的肩,“咦咦啊啊的是什么意思?”

  “你家这别院,跟高密侯府差不多大呀。”月佼飞给她一个神秘的笑眼,低声道。

  “哟哟哟,不得了,你竟还去过高密侯府?”

  云照倒是先咋呼起来,惹得行在前头的三人也好奇地回头来瞧着月佼。

  “只去过一回,那时有点小事,严大人带我进去的,”月佼却没被她带跑,轻描淡写地解释了缘由之后,又顽强地将话题扳了回来,“你的马车也比严大人的马车还大。”

  红云谷长大的孩子,一到了山中便自在许多,此刻的月佼一扫方才的低落,笑得恣意舒展。

  云照挑眉,似笑非笑地作势勒着她的脖子:“想说什么?”

  “我只是忽然想起……”月佼见前面三人都在好奇地看着,便皱了皱鼻子,笑道,“算了。”

  “在我们中原,说话说一半吊人胃口,是很容易挨打的,知道吗?”云照笑得不怀好意,伸手就去掐她的腰。

  哪知月佼像个泥鳅似的,滑不溜丢挣脱了她的钳制,哈哈笑着跑到前头去,拉了江信之与苏忆彤挡在自己身前。“我是怕你不乐意让别人知道,这才不说的。”

  这话没头没脑的,云照听得愣了一下,随即疑惑道:“知道什么了你就哈哈哈?”

  因几人都是放值后直接跟着云照上了马车,此刻才想起自己还身着官袍,顿时全都傻眼了。

  云照倒是气定神闲的模样:“院中多的是衣衫……放心,我叫人给你们取新的来,没人穿过的那种。只是未必刚好合身,反正也没旁人,凑活着吧。”

  本就是来玩乐,也没谁计较这种小节,便又高高兴兴跟着侍从去客院换了衣衫。

  月佼换好衣衫后出来,见云照已换了一身宽袍大袖的常服,负手立在九曲回廊前,便走过去与她一起等其他人。

  此刻月佼长发束半顺而下,一身浅黛色银绣外袍的大袖齐腰襦裙,与山间暮光相得益彰,一对明眸笑盈盈,显出飞扬洒脱的灵动气韵。

  云照满意地点点头,“这套衫子穿在你身上,比穿在我身上好看。”

  “没有的事,你穿什么都好看。”月佼笑嘻嘻地歪头瞧着她。

  “哟哟哟,这才大半年,都学会油嘴滑舌了,”云照被她那可爱的神情惹得手痒,忍不住又去揉她的脑袋,“我最近可喜欢揉你的脑袋了,真有意思。”

  月佼笑嗔着拍开她的手,“不许揉我的脑袋,小心我剁了你的爪子。”

  “哟,站在我地盘上威胁我呢?”云照笑着闹她,“知道我是谁么你就敢剁了我爪子?”

  本是笑闹之言,两人却俱都愣了愣,登时收了笑闹。

  “我也不懂算是知道还是不知道。”月佼困扰地挠了挠头,浅浅笑。

  “你既一直没同大家提,想来有你的理由,那我就算不知道吧,反正我也搞不太明白。我知道你是云照,是我的同僚,我的伙伴,这样就行啦!”

  她是方才在马车上听江信之七七八八讲了一路,才忽然福至心灵地想起:早前在沅城城郊那座宅中时,提到“庆成郡王”,云照反应有些奇怪,之后她便随口问过严怀朗一句,严怀朗也随口答了一句“是她兄长”。

  当时他们还在别人的监视之下,她满脑门子都是正事,于是也就那么随意一问一答,过后她便将这事抛诸脑后,根本没反应过来。

  “我倒也不是非要瞒着谁,只是觉得无关紧要,便懒得提。你是怎么知道的?”

  关于云照家的掌故,像江信之这种京中长大的家伙,多少都从父母长辈口中听过一些风声。可月佼会知道她的身份,这着实有点出乎她的意料。

  以她对月佼的了解,这家伙对

  请收藏本站:https://www.3bqg.cc。笔趣阁手机版:https://m.3bqg.cc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