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第五十三章(捉虫)_天下第五妖媚
笔趣阁 > 天下第五妖媚 > 51 第五十三章(捉虫)
字体:      护眼 关灯

51 第五十三章(捉虫)

  第五十一章

  此次右司不但查获了“陵州府的流放地官员勾结江湖魔教,将流放犯及家眷贩卖为奴”一案,又根据此案“洞天门”与“泉林山庄”两个势力一网打尽,顺利开启了同熙帝收剿江湖势力的布局,可谓大功。

  此外,严怀朗以身涉险进入“半江楼”,带回了“半江楼即是当年出逃的宁王李崇玹部所组建”的重要讯息,还探到其老巢所在海岛的大概方位。

  虽中间出现了“严怀朗失踪”这个小波折,让同熙帝一度自责担忧,好在他最终毫发无损,还配合庆成郡王生擒“半江楼少主”、宁王李崇玹的小儿子。

  如此种种,右司这回算得上露了个大脸,同熙帝当场命少府卿开皇家私库,重赏右司上下。

  将相关案情禀完,又呈上结案卷宗以供御览之后,同熙帝让谢笙先行退下,留了严怀朗在御书房。

  严怀朗本以为又要挨训,可同熙帝只是关切地询问了他失踪之事。

  “……当年在奴羯王城时形势那样凶险,你都不曾失手,怎么这回竟还中了别人的套?”同熙帝淡蹙眉头,显然很是费解,“莫非李崇玹那死老头龟缩海岛几十年,竟还大有长进,养出个不得了的儿子来?”

  宁王李崇玹本是同熙帝的舅舅,当年眼见政争失败,便提早闻风出逃,四十年来杳无音讯,没想到竟是隐遁到海上了。

  “那位‘少主’想来该是宁王的老来子,虽不至于蠢笨,却也并无什么过人之处,”严怀朗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臣是……自己把自己套进去了。”

  早前他在“泉林山庄”有一名内应,此次他便假作中了“斩魂”之毒,让那名内应将他卖到“半江楼”的小喽啰手上,混在一众“奴隶”中被送上了沅城码头的那艘中转商船。

  因“半江楼”的人每回都要将搜罗来的“奴隶”攒够相应人数,才一并转到前来接应的船只上运回海岛,因此严怀朗在那中转船上待了近十日。

  中转船上负责看守的人想着“奴隶”们全中毒失了心智,言谈之间便毫无顾忌,让严怀朗听到了不少有用的蛛丝马迹。

  不过严怀朗也着实大意了些,之后被其中一名看守看出异样,疑心先前对他下的“斩魂”剂量不对,为以防万一,便重拿了一颗喂给他。

  他仗着自己事先服过月佼给的据说“可以克制红云谷很多毒”的解药,为不节外生枝,便任由对方将“斩魂”塞进了口中。

  “明明是很悲惨的遭遇,”同熙帝接过身旁宫人递来的黄绢,拭了拭眼角,“朕为何就这么想笑呢哈哈哈哈哈……自己把自己套进去……哈哈哈哈……”

  同熙帝算是个胸怀豪阔、手段强硬的英主,不明就里的人总会以为她是个严肃的人,可她当政四十年来,在亲近、信任的人面前依然没有什么架子,有时简直顽劣如熊孩子。

  严怀朗是她极力重用的年轻人之一,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因此她在他面前也常会有这般不太着调的反应。

  严怀朗无奈地撇撇嘴,也只能硬着头皮由她笑去。

  “那后来呢?怎么清醒的?”笑到冠冕上的垂旒稀里哗啦乱晃的同熙帝兴致勃勃地问。

  “右司今年新近的员吏中,有人能解此毒,”严怀朗轻垂眼帘,说起他的小姑娘,心中就止不住一甜,“具体过程,臣也不太清楚,清醒时便已在沅城郊外那座宅中了。”

  他自不会傻到说出,“清醒时正躺在床榻上,身旁就是心爱的小姑娘”这个细节,不然,以这位陛下的顽童性子,还不定会怎么搞事呢。

  又闲谈几句后,同熙帝单独给了严怀朗一些赏赐。

  之后定王世子李君年前来向同熙帝问安,同熙帝也没让严怀朗回避。

  三人在御书房中闲聊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同熙帝淡淡对严怀朗提了一句“找人之事要抓紧”,便放了他们出宫。

  这两人都是时常奉诏出入宫禁的,可谓深得陛下信任,引路的宫人也识趣,知他二人必有话要聊,便远远走在前头。

  并肩信步中,严怀朗道:“世子今日怎么这时候进宫问安?”

  他是因为要先到右司将卷宗陈词准备妥当,这才来得迟了,到底事出有因;可李君年富贵闲人一个,赶在下午来问安,实在有些蹊跷。

  “自是陛下让我这时来的。”李君年斜睨他一眼,笑得颇有深意。

  严怀朗恍然大悟,抬手揉了揉眉心,无奈。

  李君年笑道:“陛下让你冯家寻个人,交到你外祖父手上几年也没个结果,如今事情移交给你,却还是没结果,你猜陛下会怎么想?”

  暗探起家的高密侯府,是最擅打探各路隐秘消息的。

  如今连四十年前出逃的宁王都被揪住了尾巴,偏偏陛下私下委托要寻的那人没消息,情况自然就显得微妙。

  “朝中一直有些私下议论,给了个‘定王系’的说法,你不会不清楚。”说起这个,李君年也是无奈。

  定王府以血肉为盾,守护西南国门几十年,赫赫功勋可谓街知巷闻。

  加之当年同熙帝的登基,是有“定王率领虎狼之师扎营京郊”为前提,才使满朝文武在最短时间内强行达成共识,“接受”了外姓的郡主成为立国以来首位女帝的事实,因此定王府又有从龙之功。

  而高密侯冯家原是定王府的家臣,后经定王举荐才被陛下重用,屡建奇功后封了世袭侯爵。

  在朝中有些人看来,一旦手握重兵的定王与陛下有了利益冲突,高密侯毫无疑问会站在定王那一边。

  “父王手握重兵,在朝野间又有些声望;我长姐执掌的南军虽从属兵部的官军序列,可世人终究也会认她是定王一系,”李君年忍不住也是叹气,“那些私底下的议论,陛下未必真信,可有些话听多了,任谁心里都会有个疙瘩。”

  严怀朗苦笑:“今日陛下特意请世子前来,又在临走前轻描淡写提一句找人之事……”绝对是故意恶心人的。

  意思是,朕托你冯家帮忙办件小小私事,这么多年也没结果,莫非是朕说的话对你家不管用?非要定王府发话才能竭尽全力?

  同熙帝绝非心胸狭隘之人,几十年来对远在边陲的定王府是极为信任的,这点毋庸置疑。

  只是找人那件事确实一拖多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半点蛛丝马迹也没寻到,实在有失冯家的水准。

  “当年那人出走时京中也正混乱,宁王的人、平王余党、坚持‘新学’的顽固们全都在那时出城,乱成一锅粥,”说到这个,严怀朗也是烦恼至极,“那人夹杂在这些人中,必定不敢轻易让人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份,如今又时隔四十年……大海捞针。”

  “那也得找啊,”李君年心有所感,抬头望天,“父王也说,那人是帝师最大的心结,如今帝师年事已高,不知还能等多久。”

  帝师罗堇南既是同熙帝的老师,也是定王李崇琰的老师。同熙帝私下委托冯家寻人,其实是为了却老师的心结。

  说话间,两人便出了宫门。

  宫门即将下钥,皇城司的巡防已在宫墙外列队。

  皇城司指挥使卫翀正在训话,见二人出来,便过来打个招呼。

  “末将瞧着世子马车上诸事齐备,这是又打算去哪里逍遥啊?”卫翀熟稔地搭上李君年的肩,笑道。

  说起来,皇城司指挥使卫翀也是被划归为“定王系”的人。

  他与他的夫人司沁泓皆是宜州人,又与定王妃渊源极深,自幼出入定王府,算是与李君年一同长大的。

  李君年抬腿踹了他一记,炫耀似的:“闲来无事,打算带我家夫人去龙泉山去泡温泉。”

  卫翀羡慕得直磨牙:“今儿怎么个个都往龙泉山上跑?”

  语毕,还奇怪地看了严怀朗一眼。

  严怀朗莫名其妙:“看我做什么?还有谁去了?”

  “你右司新近的那几个小家伙啊,申时一放值就坐着云照的马车出城了,正巧碰到,云照就跟我打了个招呼,说带他们去龙泉山泡温泉,”卫翀又转头对李君年道,“那什么,罗昱修今早也陪着罗堇南大人上龙泉山了。”

  李君年想了想,当即改了主意,“那我明早再去,回去准备些礼物,到时顺道去探望一下罗堇南大人……”

  他话音未落,严怀朗却忽然皱眉道:“跟云照同去的都是谁?”

  “你聋啊?都说了是你右司新进那几个小家伙了,”卫翀甩个大大的白眼给他,“还有去年一直被你拎在跟前那傻小子、江家那傻小子,香河城苏县丞家的那个姑娘也在,哦,还有那谁,之前你藏在弦歌巷那位。”

  严怀朗撇开头,脸色发黑,如被闷雷劈焦。

  放值时他对她说话的语气是凶了些,他这还想着去道歉哄人呢,怎么竟拔腿就跑山上去了?

  狠心的小松鼠精。

  “青衣,”李君年见状,颇有深意地开口了,“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想求我?”

  严怀朗心中腹诽:哪只眼睛瞧见我想求你了?你看我理你吗?

  口中却恭敬道:“可否借世子的光,同往龙泉山一游?”

  李君年与卫翀交换了一个眼神,故意装作一脸茫然:“你刚回京,不好好在家彩衣娱亲,乱跑什么?我是为了讨我家夫人欢心而去,你又是为何?”

  严怀朗心中翻了个白眼,淡淡道:“去讨我未来夫人欢心。”

  这些嘴碎的中年人,怎么这么喜好打听事?年轻人就不要面子的啊?!

  今日是八月初十,秋分已过,天气渐转凉,山间的傍晚更是夜风微沁。

  “……这龙泉山可是宝地,随地凿个眼就是温泉,且御医们还专程来验过,说此地温泉最宜养生……喏,看到那座山头没?那里原本是温泉行宫,不过陛下勤政,没空玩乐,后来赐给太常卿罗堇南大人,就成了罗家的别院了。”

  江信之是京中子弟,虽江家并非公侯显贵,却也小有家声,是以他对京中这些掌故自有所耳闻,一路滔滔不绝。

  而月佼、纪向真、苏忆彤皆是外地来京的,又都是第一次上这龙泉山,自是听得津津有味。

  纪向真虽是去年初就住进了雅山纪氏的京城分舵,说起来比月佼与苏忆彤早来一年;可他大多时候不是坐在宅中读书,就是被严怀朗拎在跟前,天南海北地跑着读书,根本没机会出来游玩,自不知京郊竟还有这样的地方。

  “这么大一座山,总不会只有罗大人家与云照家的两座别院吧?”纪向真歆羡又好奇地问。

  “那自然不会,不过我也说不全,”江信之想了想,“只记得定王府在此处也是有一座别院的,但我不清楚在哪里。”

  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的云照并未睁眼,只是低声笑道:“就跟我家隔着一堵墙。”

  云照这一说,几人眼中顿时闪着星星。

  苏忆彤略有些激动地好奇道:“定王殿下也会来这里吗?”

  定王殿下是当世英豪,年轻的武官大多对他充满崇敬。

  “不来的,他们夫妇常年都在宜州的定王府,若无惊天动地的大事,只怕十年都未必进京一次。”

  云照睁眼看到几个伙伴那副神色,哼哼笑着解释,“只是李君年……就是定王世子,他闲人一个,时不时会携家带口上来窝几日,他姐姐李维泱大将军与他弟弟李斯年偶尔进京时,也会来玩一下。”

  这时苏忆彤与纪向真有点咂摸出味儿来了——

  听起来,能在这龙泉山上有一座别业的,似乎俱是帝师罗堇南、于国有功的定王殿下这样的人物,想来绝不是有钱能在此处买地置产的。

  那,云照家……

  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却都没有莽撞地问出口,只是又齐齐看着江信之。

  先前还滔滔不绝的江信之却犹豫了一下,转头觑了觑云照,像是不确定自己该不该说。

  云照还没来得及说话,马车便停下了。

  于是众人便在云照的带领下自马车内鱼贯而出,面前便是一道清幽小径。

  有一名侍女候在小径的入口,见了云照先是行礼,柔声道:“二姑娘。”

  “本打算明日再上来,临时改了主意;仓促了些,辛苦你们了。”云照对侍女笑道。

  侍女也笑着接口:“哪有什么辛苦的,大家想着二姑娘明日要带朋友上来,早早便将里里外外都打点下了。”

  今早一进城,云照便叫人上来说了明日要带朋友来别院玩几日,别院中的侍从们已忙了一整日。

  侍女又向云照身后的几人问了好,便行在前头引路。

  碎石小径两侧有绿竹垂拱,映着夕阳的金晖,于清幽雅致中又平添了些许意趣。

  尽头便是一座古朴而不失清贵之气的三进院落,院墙巍峨,院中有重楼朱阁,花木扶疏,鸟鸣啾啾。

  月佼好奇地四下张望后,脱口“咦”了一声。

  云照缓步回首,等她跟上来,便笑着搭了她的肩,“咦咦啊啊的是什么意思?”

  “你家这别院,跟高密侯府差不多大呀。”月佼飞给她一个神秘的笑眼,低声道。

  “哟哟哟,不得了,你竟还去过高密侯府?”

  云照倒是先咋呼起来,惹得行在前头的三人也好奇地回头来瞧着月佼。

  “只去过一回,那时有点小事,严大人带我进去的,”月佼却没被她带跑,轻描淡写地解释了缘由之后,又顽强地将话题扳了回来,“你的马车也比严大人的马车还大。”

  红云谷长大的孩子,一到了山中便自在许多,此刻的月佼一扫方才的低落,笑得恣意舒展。

  云照挑眉,似笑非笑地作势勒着她的脖子:“想说什么?”

  “我只是忽然想起……”月佼见前面三人都在好奇地看着,便皱了皱鼻子,笑道,“算了。”

  “在我们中原,说话说一半吊人胃口,是很容易挨打的,知道吗?”云照笑得不怀好意,伸手就去掐她的腰。

  哪知月佼像个泥鳅似的,滑不溜丢挣脱了她的钳制,哈哈笑着跑到前头去,拉了江信之与苏忆彤挡在自己身前。“我是怕你不乐意让别人知道,这才不说的。”

  这话没头没脑的,云照听得愣了一下,随即疑惑道:“知道什么了你就哈哈哈?”

  因几人都是放值后直接跟着云照上了马车,此刻才想起自己还身着官袍,顿时全都傻眼了。

  云照倒是气定神闲的模样:“院中多的是衣衫……放心,我叫人给你们取新的来,没人穿过的那种。只是未必刚好合身,反正也没旁人,凑活着吧。”

  本就是来玩乐,也没谁计较这种小节,便又高高兴兴跟着侍从去客院换了衣衫。

  月佼换好衣衫后出来,见云照已换了一身宽袍大袖的常服,负手立在九曲回廊前,便走过去与她一起等其他人。

  此刻月佼长发束半顺而下,一身浅黛色银绣外袍的大袖齐腰襦裙,与山间暮光相得益彰,一对明眸笑盈盈,显出飞扬洒脱的灵动气韵。

  云照满意地点点头,“这套衫子穿在你身上,比穿在我身上好看。”

  “没有的事,你穿什么都好看。”月佼笑嘻嘻地歪头瞧着她。

  “哟哟哟,这才大半年,都学会油嘴滑舌了,”云照被她那可爱的神情惹得手痒,忍不住又去揉她的脑袋,“我最近可喜欢揉你的脑袋了,真有意思。”

  月佼笑嗔着拍开她的手,“不许揉我的脑袋,小心我剁了你的爪子。”

  “哟,站在我地盘上威胁我呢?”云照笑着闹她,“知道我是谁么你就敢剁了我爪子?”

  本是笑闹之言,两人却俱都愣了愣,登时收了笑闹。

  “我也不懂算是知道还是不知道。”月佼困扰地挠了挠头,浅浅笑。

  “你既一直没同大家提,想来有你的理由,那我就算不知道吧,反正我也搞不太明白。我知道你是云照,是我的同僚,我的伙伴,这样就行啦!”

  她是方才在马车上听江信之七七八八讲了一路,才忽然福至心灵地想起:早前在沅城城郊那座宅中时,提到“庆成郡王”,云照反应有些奇怪,之后她便随口问过严怀朗一句,严怀朗也随口答了一句“是她兄长”。

  当时他们还在别人的监视之下,她满脑门子都是正事,于是也就那么随意一问一答,过后她便将这事抛诸脑后,根本没反应过来。

  “我倒也不是非要瞒着谁,只是觉得无关紧要,便懒得提。你是怎么知道的?”

  关于云照家的掌故,像江信之这种京中长大的家伙,多少都从父母长辈口中听过一些风声。可月佼会知道她的身份,这着实有点出乎她的意料。

  以她对月佼的了解,这家伙对

  别人的家世渊源这类事情根本没有十分明确的概念,想来也不会主动去打听。

  “嗯,我、我就是偶然听别人提过一句,说庆成郡王是你的兄长。”月佼眼珠滴溜溜一转,决定还是不要出卖严怀朗。

  严怀朗说那句话时,是在云照离开他们的房间之后,她怕云照会因此迁怒严怀朗,想想还是含糊带过比较稳妥。

  虽说严怀朗先前才凶巴巴地吼了她一句,可她还是不想给他惹麻烦。

  云照略一沉吟,估摸着应该是严怀朗告诉她的,毕竟月佼认识的人也不多。

  见月佼很义气地不想供出严怀朗,云照倒也不戳破,好笑地睨她一眼:“那你知道庆成郡王是什么人吗?”

  “你鬼打墙呀?”月佼又忍不住挠头了,“不就是你兄长么?”

  这家伙实在是太有意思了,云照笑着揽过她的肩。

  自在京郊大营受训时,她就觉得月佼这姑娘很有趣。

  没什么心机,遇事却又沉得住气;对许多事半懂不懂,却总是活得生机勃勃;她茫茫然没什么恢宏志向,让做什么做什么,却又懂得灵活机变。

  这姑娘如山涧清泉,或许并不确知自己要去向何方,却时时澄澈、生动,奔腾不息,叫人看着便心生柔软的欢喜啊。

  月佼不知她心中所想,又虚心求教:“那,若我不是你的同僚,又该称呼你什么呢?”

  庆成郡王的妹妹,那该是什么?郡主吗?可方才那侍女又唤她“二姑娘”。

  云照本想指指自己的官袍,低头才想起自己刚刚换成常服了,只好抬头挺胸,双手负在身后,满面傲气地轻哼:“请称呼本官为‘云照大人’!”

  她家那堆破事她也不知该从何说起,于是插科打诨起来。

  “好的云照大人,”月佼见她不想说,倒也不追根究底使她为难,当即笑得甜滋滋,顺着她的话道,“我瞧见纪向真大人、苏忆彤大人和江信之大人都出来了,咱们这又往哪儿走呢?”

  “请月佼大人随本官一道往水趣园用晚膳吧!”云照一本正经道,“纪向真大人也这边请。”

  纪向真刚走过来就听到这一句,于是诧异地抬手探向云照额头:“换个衣衫的功夫……就疯啦?”

  云照飞起一脚虚虚踹了过去,大家便又嘻嘻哈哈一路打闹着,往水趣园去了。

  第五十二章

  “水趣园”是一座设在月池前的水榭,四面皆可观山景,抬头便是日落月升,漫天繁星烁烁。

  几人绷着心弦在外奔波数月至今晨才回到京中,差事圆满了结,此刻自是没形没状,活泼泼闹开了来,一顿饭晚饭吃得热闹极了。

  说起来这桩差事原本是苏忆彤的,临阵被谢笙撤下,改由月佼与云照顶上,对她来说算是个不小的遗憾。

  云照心下有些过意不去,便让人拎了酒来要向苏忆彤赔罪。

  苏忆彤心中原先是有些淡淡失落的,可云照那架势诚挚又爽朗,立时就让她心中那点子别扭烟消云散,觉得自己小家子气了。

  “你这闹得,显得我多不讲理似的,”苏忆彤笑着站起来,执了酒盏迎向云照,“换人是谢笙大人做的主,又不是你俩硬抢去的。况且谢笙大人要的是大局,那差事你俩比我合适,我是有些遗憾,不过也怪不着谁。”

  众人见她这样说,顿时也放下心来,江信之与纪向真忍不住以掌拍着石桌,笑呵呵为她喝了个彩。

  若她说她一点不介意,那多半是客套假话;如今她能坦诚自己心中曾有小小介意,这真是当着自己人才会如此了。

  “咱们同期受训那么多人,我就只爱同你们几个混在一起,知道为什么吗?”云照豪迈地直接拎了个小酒坛子,一脚踏在石凳上,“就因为你们敞亮,没那些虚头巴脑的花样。”

  语毕,她抬臂举起小坛子,与苏忆彤手中酒盏虚虚一碰,仰脖就饮。

  江信之笑哈哈地望着月佼:“哎,云照都打了个样给你瞧了,你怎么没点表示啊?”

  “喝了酒泡温泉会醉的,”月佼想了想,盛了小半碗肉羹站起来,对苏忆彤道,“呐,我也敬你了。”

  说完咕噜噜将那肉羹几口喝光,看得众人哭笑不得。

  纪向真道:“什么叫‘喝了酒泡温泉会醉’?听这意思,寻常你是喝不醉的?”

  “是呀,只要你别把我泡在酒池子里不让出来,我就不会醉。”

  第五家精于制毒,对各类毒物的损、益了如指掌,以毒物进补都是常事。普通的迷药毒烟到了月佼这里都无法扰乱她心智,更别说酒了。

  这话可将几个伙伴听得瞠目结舌,纷纷拍桌大叫不信。

  云照撸了袖子,奸诈一笑:“来来来,咱们将泡温泉改到明日,我这就叫人开酒窖,今晚撒开了喝,也好见识见识你这小妖怪的神通。”

  苏忆彤与纪向真便开始起哄,笑着表示愿意作陪。

  江信之却摇头道:“月佼你别上当,云照这家伙非人哉,那是出了名的千杯不醉!”

  云照酗酒,这事在场的人中只有江信之略有耳闻。

  见大家都兴致勃勃,月佼便咬着唇角笑笑:“那就喝吧,我没关系的。”

  眼看拦不住,江信之也不再扫兴了。

  五人一边吃饭喝酒,一边开怀畅谈着这几个月来的种种,不知不觉就喝到了亥时。

  苏忆彤显然已大醉酩酊,双眼迷蒙地踉跄着过来,一手撑在月佼的肩上,一手去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襟,酡红的面上满是好奇的笑。

  “你瞧……今日领子这么低,你也……也不别扭了……妖气!”

  月佼笑着拍开她的手,嗔道:“这是被你扯下来的!”

  她这身衣衫想来是比着云照的身量裁制的,云照比她高出小半头,这衣衫穿在她身上,衣襟处是略有些松垮,可被苏忆彤这一扯,那领子当真是不低也低了。

  “小妖女……妖气森森……”纪向真显然也已经喝糊涂了,站起身来一手搭住江信之,一手搭住苏忆彤,笑意含糊,眼睛都睁不开。

  “你们是不知道哇,我初次见她时……她穿的那……”

  月佼抬脚笑踹纪向真一记,转头对云照道:“这两人都醉傻了,拖走拖走。”

  云照便哈哈笑着,命人将纪向真与苏忆彤各自送回房中。

  又约莫半个时辰之后,江信之也撑不住了:“你俩别老晃!我看着眼晕……”

  月佼哭笑不得,指尖沾了一点酒弹到他脸上,口中道:“又醉傻一个。”

  于是江信之也被人抬回房去了。

  云照背靠着廊柱坐在台阶上,手中豪迈无比地拎着一个酒坛,扭头看着月佼,“嘿,你竟还真行。”

  月佼笑脸红扑扑,眸中倒确实清明。

  此刻水趣园中只剩下二人,月佼便走过来与她肩抵肩地席地而坐。

  “你有心事呀?”月佼侧头觑着她,有些担忧。

  今夜的云照虽仍是与大家嬉笑怒骂,可月佼却看得出,她与往日有些不同。

  云照笑笑,拎起小坛子灌了自己一口酒,才道,“你不也有心事,回来时一路都闷闷的。想说说吗?”

  “我、我也不知该怎么说,”月佼扁了扁嘴,也陪着她又喝了一口,“我和你们不一样,许多事你们一看、一听就明白,我却要想很久……哎呀,乱七八糟的。”

  先前回京的一路上,她既烦心玄明突然出现在沅城的消息,又烦心自己面对严怀朗时许多奇怪的反应。

  而最让她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她发现自己竟是烦心后者更多些。

  见她一副不知从何说起的模样,云照也不追问,两人便抵肩坐在那里,喝着酒,随意说些闲话。

  “在我的家乡,这样的月夜,时常会有人山间的林子里,选个人少的地方唱歌,”月佼忽然笑弯了眼睛,“有的人唱歌不好听,就拿叶子吹曲。”

  云照想了想那画面,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大半夜的,独自在人少的林子里唱歌?贵宝地真是……地灵人杰,风俗出众啊。”不觉瘆得慌吗?

  月佼哈哈笑:“不是自己一个人去的。”

  “俩人去也瘆得慌好吗?”听她忽然提到这奇异的家乡风俗,云照很警惕地盯着她,生怕她会提出让自己陪她去用这种方式思念故乡,“你不会打算……这时候去践行家乡风俗吧?”

  “那怎么会?人家都是约心上人去的,唱完歌以后,心上人若也喜欢,就会应和。在太阳升起以后两人就各自回家,再过几天便成亲啦。”月佼笑嘻嘻说完,拿过云照手上的酒坛子,小小咂了一口解渴。

  “贵宝地果然出众,月亮升起的时候互诉衷肠,太阳升起时再各回各家,”云照笑得坏坏的,拿肩膀撞撞她,“中间那几个时辰……俩人干嘛呢?”嘿嘿嘿。

  月佼愣了愣,旋即疑惑地皱起眉,拿手指轻点着下巴,喃喃道:“对哦,也没听说是唱整夜的歌呀……”

  她竟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哎哟你这傻乎乎,我还当你懂呢!”云照轻轻戳了她额角一下,笑得很无力,“看来你没跟人唱过歌。”

  月佼无辜地看着她,“首先,得有一个心上人;其次,得人家如约而来。我又没有心上人,为什么要跟人唱歌?”

  “啧,我深深地怀疑,即便你有了心上人,你自己都不会明白。”云照哼哼笑出声来。

  月佼认真思索片刻,不得不承认云照好像是对的。于是虚心求教:“问你哦,那怎么才能知道自己有了心上人呢?”

  “哎哟我的小月佼哟,”云照展臂搂住她的肩,尽量用她听得懂的话去解释这个事,“若你瞧着一个人,便忍不住想笑;总怕自己在他眼里不够好;成日都想与他黏在一起……那大概就是你的心上人了。”

  “原来是这样,”月佼点点头,随口道,“在中原,是不和心上人唱歌的是吗?”

  “嗯,不唱,直接成亲。”

  “成亲之后又做什么呢?”月佼又问。

  云照斟酌了一下措辞,委婉道:“做你们那儿的人唱完歌之后做的事,嘿嘿嘿。”

  又绕回先前的那个问题了。

  月佼抬手揉着隐隐发疼的头发,继续求教:“究竟是做什么呀?”

  她觉得,云照一定是懂的。

  这个话题略有些深了,云照怕自己说多了吓着她,只能摸摸鼻子,笑得尴尬:“无非就……吃干抹净什么什么的吧。”

  “吃、吃人吗?!”月佼惊得合不拢嘴。

  她忽然想起,自己曾对严怀朗生出一种“他看起来很好吃”的诡异念头。

  见她那副模样就知她是误会了这个“吃干抹净”的意思,奈何云照自己在这事儿上也只是个饱读“诗书”而未践行过其真谛的半吊子,一时也不知该如何传道受业解惑。

  最后云照索性拉起她,“走,去书房,姐姐陪你补上这门重要的课业!”

  云照自书柜顶上搬下来一个大箱子,在自己的“珍藏”中挑挑拣拣。

  “来来来,先给你来点浅显的。”

  书封上赫然是“春上玉树”四个字。

  月佼接过,庄重地在书桌前坐下,认真开始翻阅。

  “读书”这件事,在她这里是颇为神圣的。

  云照偷笑着,也不打扰她,随手拿了一本册子窝到窗下的躺椅上。

  她今夜喝得不少,歪靠在躺椅上不多会儿,便觉酒劲上头,昏昏然有了睡意,顺手就将书册盖在了脸上。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月佼便红透了一张俏脸,回头看向窗下的云照,结结巴巴地问:“这、这‘红杏楼主’……是什么人呀?怎么、怎么……”

  迷迷糊糊的云照笑了一声,“吓到了?觉得不像话?”

  “不是,”月佼脸红红的,眼儿却有些亮,“我是想问,‘红杏楼主’……怎么懂这么多!”

  她才看了没一会儿,从前的许多疑惑,竟就豁然开朗了!果然多读书会让人变得聪明啊……

  只是,莫名有点害羞就是了。

  云照哼哼笑着,面上盖着的那册书都滑下来一半:“你慢慢看,箱子里那些……敬请随意。若是困了,就让外头的人带你回客院去睡,我就睡这儿了。”

  “你小心着凉,”月佼站起身,环顾四下,“你这书房有小被子吗?”

  云照软软抬手指了指角落的一个柜子,月佼噔噔噔几步过去,从柜子里翻出一张叠好的薄锦衾,拿去替她盖上。

  听得云照的呼吸声渐趋平稳,月佼才又坐回书桌前,面红心跳地接着看那本“奇书”。

  云照那箱子“珍藏”似乎推开了一扇神秘的大门,月佼面红耳赤地接连看了好几本,不知不觉竟看到寅时。

  见云照还在睡,她便也不扰,轻手轻脚地出了书房的门。

  外头有侍女已早早起来候着,月佼便请侍女领自己去洗了个澡,将通身带了一夜的酒气涤去。

  洗完澡出来后,天边才微有些许晨光,宿醉的伙伴们全都没醒,月佼自己又了无睡意,便对侍女说了一声,出了院门,沿着山道随意走走。

  山风阵阵,沁沁拂过她发烫的红颊。

  一夜“苦读”,她看着书页上那些香艳的文字,脑中竟然是……

  严怀朗的脸。

  “心上人吗?”月佼垂着一张小红脸,漫无目的地走着,嘴角忍不住上扬。

  昨夜云照才说过,“若你瞧着一个人,便忍不住想笑;总怕自己在他眼里不够好;成日都想与他黏在一起……那大概就是你的心上人了”。

  月佼在脑中一条条认真比对着,忽然又有些不确定了。

  她瞧着严怀朗会忍不住想笑,这个没错,可有时看着其他人,她也会想笑的。

  想到这里,她不满地皱起眉头,有些不能接受“自己竟是个花心之人”这件事。

  不对,一定还有哪里不对。

  然后……怕自己在他眼里不够好?这条是中的。

  成日都想与他黏在一起?没有没有没有,在沅城时他种种举动太过亲近时,若不是念着他神志不清,她怕是会拔腿就跑。

  因为那种心中莫名其妙砰砰跳、手足无措的陌生感觉,隐隐让她有些害怕。就算明知他不会伤害自己,却总是想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哎呀,那他究竟是不是我的心上人呀?”月佼苦恼地抓着自己微湿的长发,红着脸喃喃自语。

  这个问题让她十分困扰,她烦躁地跺了跺脚,决定再回去请教云照。

  沿着来时的路往回正走着,却见迎面有一辆马车过来,月佼往道旁让了让,脚下并不停步。

  与马车擦肩而过之后,马蹄声却在她背后倏然而止。

  月佼疑惑地回头瞧了瞧,那马车只停了片刻,又接着往前走了。

  她满头雾水地挠挠头,正要扭头,却见一身常服的严怀朗立在那里,唇角带笑地望着她。

  晨光熹微,天光淡如琉璃。

  在月佼脑中蹦跶一晚上的颀长身影,此刻正临风立在在葱茏青山的道间。

  他姿仪挺拔如参天白杨,苍色锦袍上似有光华凛然,不染纤尘,连道旁的树影都不敢在他身上投上斑驳。

  月佼使劲眨了眨眼,忽然满面炸开深重红晕,拔腿就往道旁的林中蹿去。

  “不、不跑了,”月佼背靠着一棵海棠树,弯身以双手撑在膝上,小口喘着气认输,“我真不跑了。”

  自出谷以来,这还是头一回被人追得……根本拉不开距离。

  这个严怀朗,深藏不露啊。

  站在离她不过半臂处的严怀朗暗暗平复了一下气息,才轻道:“昨日对你说话大声了些,你就记仇到这时候?”

  方才月佼一见他就跑,吓得他的心都险些不跳了。

  他太清楚这小姑娘“一旦下定决心,就不会回头”的性子,他真怕她想了一夜后,下定的决心是“再不搭理他”。

  “没、没呢,我哪里是那么小气的人。”月佼连忙心虚地直起身,红着脸东看西看。

  呀,这林中还有小股山泉呢!树高风有态,静水凝无声,不错不错。

  呀,这林中的海棠结果了呢!色泽桃红、清亮亮,不错不错。

  直把林中能看的都看了一遍,就是不敢看对面的人。

  她还没想好该同他说什么,真尴尬。

  严怀朗怕她使诈又偷跑,炽热的目光紧紧锁着她,口中不愠不火道:“那你跑什么?”

  月佼心道,我哪儿知道我在跑什么?看到你就心虚,一心虚……这两腿自己就开跑了呀!

  她清了清嗓子,红着脸微仰头,瞧见枝头硕硕喜人的海棠果,忽然急中生智,指了指头顶挂满果子的细枝丫,“我……我找果子吃!”

  严怀朗真是从未见过如此拙劣的“顾左右而言他”,不过他也没戳穿,只好笑地走过去,伸手替她压下来一根细枝。

  月佼只能尴尬地抿着笑,伸手摘下两颗果子拿在手上,“我、我洗洗再吃。”

  语毕,转身朝旁边那股山泉走去。

  严怀朗看出她的不自在,便也由着她,只是没好气地笑笑,跟着走过去,拿过她手中的果子,柔声道:“晨间泉水凉,你别碰。”

  月佼站在他身旁,望着他的侧脸,脑中一片混乱。

  这人怎么这样呢?她都还没想好他是不是她的心上人,他怎么忽然就出现了?真是不像话。

  还有更不像话的是,她看着他,竟就想笑。哦,不对……

  她悄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唇角,完了,她真的在笑!

  严怀朗回身,顺手将山泉洗过的一颗果子塞进她的口中。

  正恍神的月佼无意识地咬了一小口后,忽然回神,连忙将口中这颗果子拿在手上,偷偷咽了咽口水,才一本正经地对严怀朗道:“我、我可以吃你手上那一颗吗?”

  严怀朗闻言只是略挑了眉梢,倒还是大方地将自己手上的那一颗给她了。

  月佼接过,想了想,有些过意不去地举起自己先才咬过的那一颗,讪讪道,“若你不嫌弃我咬过一口的话,这颗给你?”

  吃独食……终归不好。

  “好啊。”严怀朗面上微红,忍笑接过。

  看月佼心满意足啃着手中那颗果子,一副美滋滋的模样,严怀朗便笑拿起那颗被她咬过一口的果子,徐徐递到唇间。

  鼻尖有果香馥郁,面前有甜滋滋的小人儿,严怀朗却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嘀咕道,“这么酸,你还能吃得那么高兴……”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把那颗换给你?”

  两腮鼓鼓泛红的月佼狡黠一笑,扔了果核就要跑。

  严怀朗一直就防着她使诈偷跑呢,见状长臂一展,将她抓过来抱在身前。

  拦腰将人扣在怀中后,他轻笑斥道,“你个小坏蛋,自己吃甜的,把酸的换给我?”

  腰上环着一双挣不开的铁臂,后背紧贴着温厚的胸膛,月佼心中又开始砰砰跳,不敢回头看他,只是使劲想掰开

  请收藏本站:https://www.3bqg.cc。笔趣阁手机版:https://m.3bqg.cc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