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第二十七章(捉虫)_天下第五妖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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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第二十七章(捉虫)

  第二十七章

  当下的月佼在做这一切时,心中并无杂念绮思,只想着两人是朋友,自己又蒙他许多关照,既他开口想要这心安,她便仗义行举手之劳了。

  察觉严怀朗像被人定了身似的一动不动,她小心翼翼地收回了手,讪讪垂眸,抿着笑解释道:“也、也未必当真管用……”可她祝福的心意确是认真的。

  严怀朗终于缓过心头那阵突如其来的惊涛骇浪,眸中隐隐噙笑。

  “管用的。”

  原本他的双手很君子地虚虚环在她的后背,拿披风将她遮住,此刻却蓦地收紧,将她真正拥进怀中。

  “诶?”月佼终于觉得有些不对了,“这、这是做什么?”

  说着便无比别扭地想要挣脱。

  严怀朗抬手按住她蠢蠢欲动的后脑勺,温柔而不失坚定地将她禁锢在自己怀中,一本正经在她耳畔轻声道,“别多心,这只是过年时的礼节。”

  奇怪的中原人,怎么会有这么不像话的礼节?

  月佼觉得耳廓发烫,浑身的不自在;却又不敢贸然再乱动,生怕唐突了别人诚恳的礼数。

  末了只能僵身任他圈在怀中,红着脸疑惑地皱起眉头,闷声嘀咕,“可是、可是我看旁人,都没有这样的呀……”

  严怀朗又想气又想笑。

  这家伙时不时的突然机敏,总让他防不胜防。

  “只有最亲近的家人之间才可以这样,”严怀朗抱紧怀中的小姑娘,抬眼望天,唇角的笑意之狡诈,宛如偷嘴的狐狸,“你方才替我施福,所以我用这最高的谢礼回报。”

  虽说月佼心中仍觉得这谢礼不是很像话,可听他这么一说,又觉得好像没什么毛病,于是“哦”了一声,闷声问道:“对了,你方才说有什么事要同我说?”

  经她这提醒,险些昏头的严怀朗终于想起正事,只能遗憾地略松了手臂。

  待月佼自他怀中抬起泛红的小脸,盈盈水眸疑惑地望向他,他才笑着叹了口气,认真叮嘱道:“我不能在此逗留太久,你仔细听我说。”

  听这语气像是兹事体大,月佼连忙收了心神,目光专注地望着他点点头。

  严怀朗接着道,“近来我有些麻烦,可能会波及到你。许多事眼下我还不能告诉你,你只需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怕,你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做,明白吗?”

  月佼歪着头想了想,诚实地回答:“不明白。”

  她那迷茫的模样落在严怀朗眼底,总觉仿佛下一刻就会自她身后变出毛茸茸的松鼠尾巴,实在有些……要命。

  突然很想把她揉成毛团子揣在怀里。

  严怀朗自己都被心中这个突如其来的奇怪想法吓了一跳。

  “是说,有人要找你麻烦,可是又不能直接对付你,”月佼没察觉他神色的异样,只尽量快速地捋着脑中的一团乱麻,“因为我是你的朋友,眼下看起来又是个可欺的,所以他们会迁怒我……是这意思吧?”

  见严怀朗满眼赞许地点了头,月佼略垂下脸小声抱怨道:“奇怪,纪向真也是你的朋友,那些人为什么不找他……哦,他背后有雅山纪氏。”

  她眼下的身份就是自邺城来京考官的一个孤女,毫无背景,看上去就是最好捏的那颗软柿子。

  “是我的不对,察觉对方的意图晚了些。”在惊觉有人暗暗将矛头指向月佼、只等着二月初八那日发难时,他便以最快的速度与卫翀联手,做下了一个顺水推舟的局。

  严怀朗对月佼有十足的把握,之前近一年时间里对她这个人的估量与揣摩,使他对她的了解超乎所有人的想象。

  他之所以选择不将内情提前告知月佼,正是因为清楚她只需凭本心去应对,事情不但不会出岔子,还会使她有额外的收获;可若他提前教她该如何去做,反而会使她脑中一团乱,说不定到时候真要慌了手脚。

  他自会在暗中不择手段将她护得滴水不漏,同时他也很肯定,她有让人大开眼界的本事。

  既严怀朗都说了,许多事眼下不方便透露给她,月佼也不追问,只撇撇嘴随口道:“好啦,我明白了。你的意思就是说,若有人骂我,我想骂回去就骂回去;若有人打我……诶,会有人因此想要我的命吗?”

  “若我说有,你打算如何?”严怀朗逗她。

  月佼理直气壮道:“那就要看我打不打得过对方了。若是打不过,我就跟他们说,我其实根本不是你的朋友,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这条命来之不易,她得珍惜。

  严怀朗磨牙,想咬人。“你的良心呢?”

  “若是连命都没了,那良心自然就死了呀。”在生死攸关的事情上,月佼是非常拎得清的。

  此时形势不对,场合不对,不能咬人严怀朗只能狠狠再将她抱进了怀中。

  月佼面上才退下去的热烫瞬间又起:“哎,你……方才分明已经答谢过了,这回又是在做什么?”

  “是告辞礼。”严怀朗再度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之前月佼瞧见严怀朗凭栏而立的那栋房子,其实是一家叫“松风堂”的书肆;堂后的院中有说书场及小戏台,还有十余间供人茶歇或小憩的雅房,在京中颇有些名声。

  不过京中许多人并不知道,“松风堂”乃是高密侯夫人名下的产业之一。

  严怀朗悄无声息潜回其中一间雅房,将身上的黑色披风解下,又自柜中另取出一件外袍穿上,这才重新拾级上了二楼。

  进了先前那间厅房后,严怀朗环顾四下,淡淡问道,“母亲与小妹还在街上?”

  严家老三严怀明正坐没坐相地窝在椅子上看闲书,见严怀朗进来,立刻跳下椅子站好,“嗯,还没回来呢。小妹就是贪玩,母亲还总惯着。二哥睡醒啦?”

  “就随意眯了一下,”严怀朗的目光若无其事地扫过厅中两名肃立的侍卫,又向严怀明道,“外祖父呢?”

  严怀明指了指临街那扇门,小声道:“坐不住,又去廊上吹风了。”

  严怀朗点点头,“我去瞧瞧,你接着看你的闲书。”

  想也知道严怀明不可能是在看什么正经书。

  严怀明稚气未脱的脸上一红,抱着先前那本书低眉搭眼地窝回椅子上去了。

  临街的廊前,大胡子长者右手搭在栏杆上,左手叉腰,居高临下地俯瞰着满街的热闹人潮,眸色湛湛,如巡视领地一般。

  许是听到背后的响动,大胡子长者一个回头,见是严怀朗,便哼了一声,又将目光转回街巷上,口中低声道:“我知道你做什么去了。”

  那嗓音中隐隐的得意与调侃,宛如一个发现了旁人秘密的顽童。

  檐下的灯笼洒了一地微红光晕,这让严怀朗暗自庆幸,至少不会被老爷子察觉……他脸红了。

  他走过去与老爷子并肩而立,也将目光投向满街拥挤的人潮,嗓音镇定:“您瞧见什么了?”

  “我老人家还用得着‘瞧见’?就你那一身偷鸡摸狗……哦不对,窃玉偷香……不对不对,”老爷子一时没想出合适的辞藻,索性放弃修辞,开门见山,“总之,就你会的那些伎俩,哪样不是我老人家亲自教的?我老人家闭着眼睛都能知道你的行踪。”

  严怀朗故意抬杠似地瞥了他一眼:“诈我呢?”

  “呿,”老爷子鄙视地翻了个白眼,络腮大胡子之下似乎藏着一丝冷笑,“祸害小姑娘去了吧?”

  严怀朗抿了抿唇,转脸又望向楼下,沉默以对。

  老人家矍铄的目光里闪着“智慧”的光芒,掰着手指头开始桩桩件件细数他近来的异常:“第一,大雪天去三禾居排队买玉兔雪花糕;第二,有三匹御赐的缎子,你小妹问你要你不肯给,最后不见了;第三,忽然叫府上侍人剥松子,严令不许用嘴嗑只能使小锤一颗颗慢慢敲;第四,方才忽然说要去小憩,结果溜进花灯铺子……”

  “停。”严怀朗有些发窘地转开了头,拿后脑勺对着他。

  “兔崽子还想瞒我?也不想想,在成为高密侯之前,我老人家可是大缙最顶尖的暗探首领。”高

  密侯冯星野颇为骄傲地挺起了胸膛,意气风发似少年郎。

  严怀朗清了清嗓子,却仍是不看他,也不吱声。

  冯星野拿肩膀撞了撞他,一副“哥俩谈心”的模样:“喜欢上的是哪家小姑娘?长什么样儿?”

  长什么样与你何干?那是我的小姑娘。严怀朗心下腹诽,口中道:“将来……将来您总会见到的。”

  “打算几时下手啊?”冯星野眼中闪着老奸巨猾的笑意,“需要我老人家助你一臂之力吗?”

  严怀朗心下一凛,连忙正色道:“祖父,别闹。”

  以冯星野的人脉及手段,若他当真要查,没什么事藏得住。

  “有求于我的时候我才是‘祖父’,怕我查啊?”冯星野无趣地“啧”了一声,半点不给满面地揭他的底,“我老人家掐指一算就知道,一定是年后应右司点招的人中的一个。”

  话都说成这样,严怀朗只好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主考突然换人,名单秘而不宣,”冯星野终于收起了逗弄小辈的心思,正色道,“冲你来的?”

  严怀朗道:“小事,您无需插手,我已经都安排好了。”

  见他胸有成竹,冯星野倒也不再多说,只是抬手捋了捋下颌的胡子,话锋一转道:“等年后右司点招结束,你得帮我老人家一个忙。”

  “嗯?”严怀朗转头,见他神色郑重,便点了点头,“什么事?”

  “陛下让我老人家帮忙找人的事,你知道吧?”

  这事严怀朗自然是清楚的,可听外祖父的语气,他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连您都找不到?”

  “可不是活见鬼了,”冯星野有些不甘心地拍了拍栏杆,“四十多年前就跑丢的人,这会儿让找,真是比大海捞针都费劲。”

  且要找的人当初又是在时局最乱的那一年跑丢的,时隔四十多年之后,便是当年有什么蛛丝马迹,如今都很难再循线追查了。

  严怀朗叹气,同情地问道:“陛下催了?”

  冯星野翻着白眼道:“何止催是催啊,差不多都要跟我老人家当面翻脸了。指着我鼻子问我‘是不是只有定王的话才管用?朕说的话你当打雷?’”

  冯星野原是定王府的暗探首领,之后因功勋卓著被授予侯爵尊位。陛下竟然说出如此自暴自弃的话来,想是急得不行了。

  “陛下也是着急,随口说说罢了,您老人家消消气,”严怀朗出言宽慰道,“待年后我忙完监察司的事,就着手想法子再找找。”

  严怀朗时常遗憾,无缘亲眼见证这帮子长者们年轻时的风采;端看他们如今都一把年纪,私下里还能闹腾得跟一帮熊孩子差不多,想必他们年轻时的场面一定更加精彩纷呈。

  冯星野有些挫败地叹了口长气,郑重其事地道:“等你忙完了,我老人家再同你细说。其中有些隐□□关重大,除了你,我不敢将此事托付给任何人。”

  毕竟他如今年事已高,又是侯爵之尊,自然不便再如年轻时那样亲自上阵。

  严怀朗点点头,目光不经意间瞥向楼下,又在人群中见到那张笑吟吟的脸。

  人群中的月佼见他发现了自己,便笑着转身与他遥遥相对,似乎想让他瞧清自己此刻的模样。

  阑珊灯火之下,小姑娘一身鹅黄色衣裙立在往来如梭的热闹人群之中,怀里抱了一颗松子模样的小花灯。

  严怀朗垂于身侧的手不着痕迹地握紧成全,眼角眉梢却全是藏不住的笑。

  怎么就……那么好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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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对不起大家,今天发生了一些事,导致迟到了12分钟QAQ。明天大肥章致歉,请大家原谅QAQ

  第二十八章

  对月佼来说,进京、考官,是为了好好的活下去;走正道,有所作为,弥补前一世白活十八年的遗憾。

  而这其中最最要紧的,便是“活下去”。

  简而言之,就是得惜命。

  上一世的月佼宛如家养的小动物一般,没见过外间的天地人情,活得安逸闲适,没心没肺没烦恼,自然也不知危险为何物。

  可这一世的月佼却像是山间野放的小动物,平日里在信得过的同伴面前玩闹时,并不怕亮出软肋,一副懒懒绵绵的可爱模样;可若是感受到危险的气息,便会自然而然地亮出锋利的小爪牙。

  她活了两世至今,加起来也不过就是在边陲之地混迹江湖一年,见识得少,对外间的许多事都还半懂不懂,在琐碎小事上时常显得有些傻气。

  可这并不表示她不懂得自保或攻击,否则当初的洞天门就不会被她搅和得鸡犬不宁了。

  自元宵那夜回家后,月佼认真地回想了严怀朗的话,反复推敲其中关节。

  虽严怀朗并未具体说明是什么事,但既说了事情是因他而起,那约莫就该是朝堂之争了。

  月佼心知这是在京城,朝堂争斗必然不会如江湖恩怨那般,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

  想来无非就是动脑子相互给对方下套,抓住对方的把柄打嘴仗。

  那,严怀朗当下最大的把柄,是什么?

  她仔仔细细想了两三日,又将年前严怀朗托卫翀将军送来的《大缙律》细细翻了一遍,最终判断,对严怀朗的敌人来说,严怀朗目前最大的把柄,应当就是在邺城生造了她的身份户籍。

  她进京已有两三个月,对方却并没有急着动她,也未立刻将此事挑上台面、顺势对此严怀朗发起攻击,大约是因为她一直足不出户,毫无违法乱纪之举,若此时捅破这件事,并不足以将场面闹大,也就不足以对严怀朗造成致命一击。

  他们在等二月初八,一旦她应考之事坐实,那“严怀朗徇私为她生造身份户籍、助她混进官考名单”这事就板上钉钉。

  “生造户籍”确是洗不脱的事实,那么由此牵连出的“官考舞弊”,便百口莫辩、无法自证了。

  想透这一层后的某个瞬间,月佼脑中生出“算了,不去考就不会有事”的颓丧想法。

  她不愿连累严怀朗,可,她又不甘心。

  当初在飞沙镇郊外的山中破庙里,她并未当场挑明自己已经发现了谷中人对自己的恶意,只是顺水推舟地遣散了身边的人,接着便改头换面跟着严怀朗来到京城。

  也就是说,名义上她仍是“红云神女”,若她回去,不动声色地避过众人的联手毒杀,继续找理由混迹江湖,至少表面上看起来她绝非全无生机。

  可她不甘心,好不容易到了京城,官考就在眼前,她不甘心再走回头路。

  重活一世,难道还像上一世那样,浑噩度日直到横死吗?

  或许,运气够好的话,这一世她是可以小心翼翼躲到平安终老的。

  可,那不是她想要的将来。

  月佼委屈到想哭。

  红云谷的人自来就不知“身份户籍”为何物,这并不是她的错;严怀朗私自替她生造了户籍是不对,可若当初他没有这样做,或许她此生就注定,只能是江湖上那个不知所谓的鬼魅妖女了。

  “不对……”月佼揉了揉发烫的眼眶,又从头开始翻看那《大缙律》,“他既托卫将军送这书来给我,一定是这里头有什么法子。”

  同熙四十年二月初八,碧玉妆成树,春风裁柳丝。

  寅时,鸡鸣平旦,日昳月隐。

  纪向真到底是个义气少年,想着月佼住得远,出入又无车马,便早早乘了自家马车到弦歌巷接她同去应考。

  两人在门口一照面,纪向真就乐不可支道:“我还当你今日要穿‘妖女装’壮胆呢!”

  月佼今日一袭水色素罗武袍,以银线绣橫竹图样的蟹壳青平纹纨长带束腰,简洁朴雅中又不失庄严郑重,哪里有半点妖女的影子。

  “壮胆自是要的,”月佼笑着上了马车与他相对而坐,得意地亮出左手手背给他看,“在这儿呢!”

  还是那熟悉的金粉朱砂,还是那熟悉的烈焰木莲。

  纪向真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嘲道:“每次都是同样的图案,我早就怀疑,你根本就是只会画这一种吧?”

  被戳破短处的月佼拿手指频频点着手背那朵花,嘴硬地争辩道:“你看清楚些,哪里每次都一样了?!这回可是用银粉描过边的!”

  “对对对,”纪向真边笑边敷衍,“十五看灯那晚上,你画在眉间的还是半朵呢,今日是全乎的整朵,还银粉描了边!确实不一样,千变万化!了不起了不起。”

  月佼皱起鼻子哼了一声,自己也跟着笑了。

  她心中暗暗想着,待自己将来一切安顿好了以后,也该想法子去学学丹青。

  上辈子没来得及学的事,如今她都想试试;旁人会的东西,她也要会才行。

  被纪向真这顿笑闹过后,月佼原本还有些紧绷的心弦渐趋舒缓,又在脑中将这些日子苦心记下的许多事细细过了一遍。

  马车缓缓停下,车夫道:“小公子,到牌楼了。”

  月佼跟在纪向真后头下了马车,落脚站定后,抬眼就瞧见了那威势庄严的牌楼。

  这座牌楼距监察司正门约两三百米,有同熙帝亲笔手书的牌匾高悬其上,书曰:文官落轿,武官下马。

  金漆御笔,墨迹苍苹。

  今日是监察司点招右司员吏,此刻虽天光尚未大亮,牌楼前已停了好些车马,前来应考的人陆陆续续往里行去。

  月佼与纪向真拿好各自的户籍文牒,跟着应考的人群一步步往前。

  监察司归属尚书省名下,往年点招的主考官通常由尚书大人或其指定一名侍郎担任,再由监察司左右两名司丞协助,以示公允。

  “奇怪,只是点招右司员吏,怎么主考竟是帝师?!”

  月佼听到身后有人讶异低语,便悄悄转头看去。

  见是一位年纪与自己差不多的姑娘,她便低声搭话道:“你是说……坐最中间椅子上的那位,是皇帝陛下的……”

  那姑娘轻轻点了点头,也压低嗓音对她道:“九卿之首,太常卿罗堇南大人,陛下与定王殿下小时都在她庭下受教的。”

  月佼闻言,朝主座上那位一身官袍威仪凛凛的长者投去敬佩的目光。

  “别看她都七十好几的高龄了,照样耳聪目明;为官刚直廉正,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据说即便是陛下本人,若有什么事做得不对,她也半点不留情面的,可是个厉害人物。”那姑娘补充道。

  “七十高龄了呀……”月佼的目光愈发敬佩了。

  就是这样一位长者,教出了重启大缙风气、让女子能堂堂正正出将入相的同熙帝;教出了领虎狼之师镇守西、南边境,以铁血捍卫山河的定王殿下。

  此刻年逾七旬的罗堇南正大马金刀地坐在主座上,腰身挺拔,目光如炬,全无半点龙钟之态。

  看着那位一生风云煊赫,此刻却威严沉稳的帝师,月佼想起自己在书上读到过的一句话——

  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

  霎时,月佼心中有一个声音轻道,愿我到她那年纪时,也能像她此刻这般模样。

  贵重自持,眉目间却不以骄横待人;端肃刚直,心中却自有是非对错。

  俯仰无愧,坦荡昭昭。

  “嚯,定王世子。”身后那姑娘又惊声低语。

  月佼略踮起脚,目光越过前排候考人的头顶,看到帝师左右分别立着严怀朗及另一名她不认识的官员,还有一个锦袍青年正在帝师面前恭敬行礼,似乎是在赔罪。

  “哪一个是定王世子呀?”月佼小声问道。

  定王世子李君年,算是个悲催到让人哭笑不得的世子。

  他上头还有个双生的姐姐,正是几年前与严怀朗里应外合灭了奴羯的南军统帅李维泱。

  据说当初在“定王储位由谁承担”的问题上,姐弟二人本着公平的准则,在定王与定王妃的见证下——

  抓阄定乾坤。

  不幸抓到储位的李君年只能咬牙含恨,被迫接下了这可能要当到六十岁的世子之位。

  因为定王李崇琰至今仍是一派生龙活虎的气象,边关诸事亲力亲为,这导致年近四旬的李君年仍无事可做,只能顶着世子头衔领个闲职,在京中富贵悠然,宛如提前安度晚年。

  月佼身后那个姑娘小声道:“就是正在行礼的那位。看样子是今次的协考官员?大场面啊。”

  不过是监察司点招员吏,竟离奇地惊动了德高望重的帝师,协考之一还是身份贵重的定王世子,今年这究竟是个什么形势?

  月佼佩服道,“你真是灵通呢,什么大人物都认识。”

  那姑娘有些赧然地回以一笑,倒也不吹嘘什么,坦诚地解释,“他们又不认识我……只是往年随父亲进京时,在街上远远瞧见过他们罢了。”

  “你也不是京城人呀?”月佼忽然觉得这姑娘更加亲切了,“我是……邺城来的,你呢?”

  “香河城,苏忆彤。”苏忆彤大大方方地报了姓名来历。

  这名字真熟悉……哦,年前接了帖子答应与纪向真切磋,却将他打伤的那个。

  月佼面上的笑意不变,心中却再无先前的热络了,“幸会。”

  这姑娘欺负过她的朋友,她找机会得打回来,之后再决定要不要交这个新朋友,哼哼。

  待主考与协考官员一一到位,罗堇南领着众人向文昌星及战神金身行过拜礼之后,便正式开考了。

  因监察司多行武官职,上午的文考答策只有两题,一题默写《武经》,另一题是论参《大缙律》中“禁止蓄奴”的规制及惩处等相关事宜。

  几乎像是撞到月佼笔尖上来的题目。

  顺利完成文考之后,一切风平浪静,月佼预想中的场面并未出现。

  午时她与纪向真一同出去找地方吃饭,半道偶遇陪同在罗堇南身侧的严怀朗。

  她不愿在帝师面前给严怀朗惹麻烦,便绷着脸,神色严肃地拖着纪向真走开了。

  她不知,在她拖着纪向真走远后,罗堇南对众人笑道:“方才那小姑娘怎么满脸都写着不高兴呢?是不是本官题目没出好,让她答着犯难了?”

  严怀朗以拳抵唇,忍笑轻咳一声,没有说话。

  旁边的李君年笑着接口道:“太常大人今次所出的题目,正正切中当下要害,也正是右司接下来的首要之事,可以说是再好不过了。”

  “马屁精。”罗堇南毫不客气地笑瞪他一眼。

  严怀朗正色道:“太常大人说得是。”

  恼得李君年险些朝他飞起就是一脚,碍于帝师在场,只好笑骂一句:“落井下石的小兔崽子。”

  未时二刻,武考开始。

  此次武考以擂台捉对的形式展开,依旧是罗堇南为主考,但协考官员除了上午的严怀朗、李君年及尚书侍郎薛焕之外,还多了皇城司指挥使卫翀。

  纪向真无过无功地险胜对手、苏忆瑾碾压式地大获全胜,这都在意料之中。

  一个半时辰之后,轮到月佼,她的对手是一位名叫古西尘的京中子弟。

  月佼之前在江湖上混迹一年,初出茅庐对上的便是“洞天门”那种下手毫无底线的邪魔歪道,可她却从未吃过大亏,因此她对自己的身手是非常有底气的。

  在场应考者中,只有月佼与纪向真是江湖人,除他们二人之外,旁人全是中规中矩的硬底子功夫,无非刀枪剑戟斧钺钩叉。

  月佼身形堪堪一动,满场大多数人便如同石化——

  这是考官,不是考武林盟主啊!那飘忽如鬼魅般的打法,欺负谁呢?!

  连纪向真都有些惊到了。

  这时他才确定,往常他与月佼玩闹时,她是当真在玩闹,若她之前也像今日这般,他真能被她玩死。

  她的身法本就诡谲快疾,看上去简直是飘来飘去似的;手上又花样百出,时不时将古西尘吓得拳风走偏。好在她懂分寸,每回逮到对方空门时都只是点到即止,并未当真对古西尘痛下死手。

  没花太多时间,古西尘便在惊惶与疲惫中落败。

  当卫翀高高举起代表月佼胜出的黑色令旗时,跌坐在地的古西尘忽然气恼地朝主考位上的罗堇南喊道:“太常大人,此次考场有人舞弊,我要揭发!”

  月佼唇角轻扬,心中轻道:终于来了。

  月佼与古西尘双双立在主考座前。

  得了罗堇南允许,古西尘痛陈了月佼来历不明、户籍造假之罪,倒是聪明地没提严怀朗半个字。

  “……所以,请太常大人明鉴,她在江湖上诨号‘天下第五妖媚’,分明是个人尽皆知的魔教妖女!这样的人,怎可入朝为官?!”

  罗堇南听得眉头紧锁,额上每一道细纹中全是威严:“第五姑娘,古西尘所言,你可认?”

  卫翀若有所思地远远瞥了瞥严怀朗,见他镇定自若,一派置身事外的模样,忍不住皱了皱眉。

  月佼庄重地朝罗堇南行了礼,唇角带笑,不疾不徐地脆声道:“认一半。”

  旁听的李君年忍不住笑出了声。

  罗堇南转头瞪了他一眼,才又看向月佼,沉声问:“认哪一半?”

  “认江湖身份那一半,”月佼笑容坦荡,毫不畏惧地迎着罗堇南审视的目光,神色澄定,“‘这样的人,怎可入朝为官’这一半,我可不认。”

  古西尘冷冷一笑,对罗堇南道:“太常大人,她自己也认了她身份作假之事……”

  罗堇南淡淡扫了他一眼,“还没说到那里。”

  又向月佼问道:“为何只不认这一半?”

  “书上说过,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月佼负手而立,抬头挺胸,神色端肃如正在掉书袋的老学究,“我便是出身江湖,那也是大缙的江湖;同是大缙国土上的子民,江湖人与旁人有多大不同?”

  严怀朗抬眸望天,强忍笑意。这家伙,当真是从未叫他失望过,关键时刻总是机灵得不行。哎呀,他的小姑娘,怎么就能那么机灵呢?

  见罗堇南若有所思,月佼又道:“自同熙元年陛下重开文武科考起,便明旨诏令天下,所有官考惟才是取,不问男女,不问门第。如今监察司需要能行武官职的良才,若论打打杀杀,试问天下间除了跃马沙场的战将之外,还有谁能比江湖人更能打?”

  “既眼下需要的就是我这种人,那我凭什么来不得了?”

  罗堇南神色稍缓,隐隐有了些慈祥笑意。

  古西尘见势不妙,立刻又道:“可她身份造假……”

  “身份户籍之事,”月佼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看着罗堇南的双眼,毫无半点畏怯,“那并非我的错,而是朝廷的错。”

  严怀朗说过,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必怕,心中怎么想,便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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